对上那双平静的眼,萧承渊反而冷静了许多。
前世她那样在意他,重生又那样恨她,却在看了他的信、得知他的特意讨好后突然说不在意了,仿佛爱恨全部消失,一幅要与他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可这世间最复杂的便是人心,他当初也告诉自己永远不要怀抱希望,可当她带着微光来到他身边时,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抓住。
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国仇家恨,她前世明明那样在意他,说明他并非全无是处,可她却做不到原谅后接受他的心意,所以问题仍在他身上,只不过他并没有发现。
如今她越是说不用在意过去的经历,越是说明她曾狠狠在意过。人们有时故意说狠话,其实是因为别无选择,换个方式安慰自己。
发生前世那样的事后,她在行事前会考虑是否会为他带来不便,也会在宴席上当着众人维护他,方才她还担心话说得太狠试图劝慰他,诚然她做这些或许有别的考量,至少没有决绝到全然不顾他的想法,他该知足的。
只要人还在身旁,总不至于是全无希望,他定能发现她介意的到底是什么。
萧承渊暗舒了口气,眸光重新恢复清明,缓缓开口:“好,你希望我如何做。”
裴时语眼看着他由激动到一点点平静下来,此时竟然一幅温和有礼、与她有商有量的模样,漂亮的眼睛忍不住眨了好几下,因为太过惊讶,眼底的疑惑根本藏不住。
他这会不应该感觉到自尊心受伤然后大发雷霆或者拂袖离去,或许再撂下几句狠话,从此再也不管她,而她则乐得落得清静不用再想他那些行动后的用意,反正只要皇后还盯着他,他还用得上她也不会对她如何。
他为何不按常理出牌?
萧承渊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小表情,也知道自己反应让她意外了,脑中崩着的弦彻底放松下来。
他庆幸方才没有失控,而是冷静下来了。
这么一来,更想将人小心哄着,不舍得放人离开。
裴时语对萧承渊的自控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既然他这会能够心平气和,她便放心提出自己的要求:“王爷如今大业未成,理应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公务之上,实在不必关注我这里,王爷放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妥当,不会给王府添麻烦,至于皇后那里我自会与你配合好,在离开上京之前我不会扯你后腿。”
萧承渊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他离得远远的。
可这个傻姑娘太容易记着别人的好,一边说着要划清界限,一边还会顾及他的处境,他怎会甘心离得远远的。
她越是这样郑重其事,越说明她无法对他做的那些无动于衷。
萧承渊回答得很干脆:“好,今后我只做该做的,不打搅你。”
裴时语也放下心来,根据这段时日他的所作所为来看,的确是个说话算话之人。
话既然已经说开,裴时语这回隐隐看到了接下来愉悦又自在的日子,神色变得轻松,唇角便不自觉带了笑,“谢谢王爷。”
萧承渊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笑,却一点也放松不下来,他还没有弄清楚她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可如今青州的形势越来越复杂,戎国人也在暗中行动,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相处。
两人心平气和回到吟兰院,才落脚,膳房照例让人送了小食过来。
等人丫鬟们都下去了,裴时语自然而然地向萧承渊开口:“像叮嘱厨房准备吃食这等小事,王爷今后不必再费心,我若有需要,自会去安排。”
她自己能做到的,不想要萧承渊示好。
萧承渊爽快地答应。
她大概一直惦记着离开上京,也因他因为之前对她心怀愧疚,诸多本该由她这个女主人处理的事情都替她私下决定了,她大概也将自己当作了客居王府的女客,万事不管。
如今到是个让她与王府产生联系的绝好机会。
萧承渊没有在裴时语跟前长待,一是才答应不打搅她,在跟前杵着不好;二是他还没想好该如何不会让她察觉到他从未打算放她离开、又能弄清她到底为何不能接受他心意的方法,借口去找御林军的程将军商谈公事离开。
他估摸了下时间,离晚膳只有半个时辰,他估摸着自己想不出答案,于是和裴时语事先言明他不回来用膳。
裴时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他,他果然说话算话。
萧承渊是在戌时后回来的,裴时语已经洗漱完毕,打算再看几页游记后歇息。萧承渊进屋后除了外衫,自然而然地吩咐春晓去准备洗漱用具,他自己向裴时语道谢:“多谢王妃与我方便。”
裴时语心里清楚,她能给萧承渊的方便就是指与他扮作恩爱夫妻,瞒过皇后的耳目,具体说来,就是今日与他同宿一屋。
她觉得这没什么,萧承渊也给了她方便,只要他别指望她留下云云,其他的都好商量,她说不客气。
吹灭了灯烛,两人静静躺在各自的床榻上,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萧承渊先问了裴时语这几日过得如何,裴时语说起了长宁郡主与小县主,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照长宁郡主所说,她十年每回上京,她们一家三口来行宫前并未寻到机会与萧承渊见过面,可小县主今日见到萧承渊十分熟稔,他们应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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