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朱先生出自大家,祖父是一代名儒,杨先生嫁得夫君也是有名的才子,不求仕途进益,专心学问,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相得益彰,怎奈夫君故去,家道中落,少不得出来教授几个女学生,得些进益,描补家用,顾先生学问高深,一直在官宦人家教闺阁小姐们读书,是季氏花大价钱请的,但凡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攀附权贵,是以不像月芸猜疑,因着她出身小看她,月芸自卑,就把人往歪了想。
月娥倚门而立,云珠提醒,“姑娘,宋姨娘和大姑娘走远了”
☆、心气高
宋姨娘母女出了院子,月芸看左近无人,宋姨娘贴身丫鬟玉莲远远跟着,方开口,“什么事,姨娘急着找我?”
“你舅舅托人打听,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家,这户人家姓万,乡下有几百垧地,万家小相公是家中独子,他家大娘子不生养,是小妾养的,一家子拿当命根子,问你可愿意,若愿意姨娘去跟太太提,太太佛爷似的性子,没有不同意的”
秦月芸眉心轻皱,微垂头,几不可闻轻叹,嫡母家事忙,妹子有病,那还顾得上她的婚事,她今年一十四岁,眼瞅着明年就及笄,妹妹都许了婆家,着她姨娘娘家哥哥打听,无奈身份低贱,目光短浅,知道有限,亲事上往低了走,在他们眼里,有几百垧地,都是了不得的大富户,说万家富贵,撑破天就是一乡下土财主,子嗣能有什么出息,子子孙孙土里刨食,越发见不得天。
宋氏看女儿沉吟不语,催问,“姑娘的心思,跟姨娘说说,要找个甚样的,我好让你舅舅依样寻摸”
“姨娘跟舅舅说,不用他们费心了”
女儿淡淡的一句,宋氏便明白,这是没相中,还想在说这万家说过门当家的话,看女儿脸色冷落落的,闭嘴不言语了。
半晌,宋姨娘气弱,声儿矮了几分,“他们尽力了,你舅舅在替人看铺子,认识的人终究有限,待我求求太太,有那官宦人家子弟,知道上进的,留意着点,瞅你妹妹都嫁了个举子,你再不济也得跟着她脚窝走。”
听她姨娘说到赵伯章,月芸撇嘴。
她姨娘继续唠叨,“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太怜你,心疼你也是有限,我不开口,还指望太太上心你婚事”
月芸没吱声,太太总不能把她嫁得比妹妹强,妹妹嫁了举人,降一等,她实在不甘心。
母女说着话,走远。
月娥躺在窗下榻上歇晌,迷迷瞪瞪,不知过了多久,竹帘子外细微说话声,“太太命人买了二两上好的燕窝,吩咐厨房给姑娘炖上,算准这会子姑娘快醒了,厨房柳婶子才做的,是血燕,极补的,头午吃的都没这个好,别放凉了。”
她出声,示意已醒了,帘子一响,云珠进来,“姑娘醒了,我端燕窝给姑娘吃”
她坐起,不见胭脂人影子,不知趁她睡觉跑去那里,指不定又去那里八卦了。
将养了两日,月娥身体复原了,母亲季氏一日里派丫鬟问几回。
月娥换上衣衫,扶着云珠往太太上房走,沿着夹道,过绿油屏门,穿过抄手回廊,刚走到上房后门口,就听里面母亲说话声,“铺子里一日不如一日,积货卖不出去,没听贵三叔说,入不敷出,欠着买原料的钱,大窟窿没堵上,家里比不得先前,今后勒紧点,娥儿身子骨弱,不能俭省,分例从我这先减了。”
月娥停住脚步,站在窗根下听。
“赵家姑爷差人来说,中了举人,还要办几桌子酒席,宴请寅、年、世戚、乡谊,亲朋故交少不得撑场面,把昨儿进项,拿几封银子出来,随个人情”
“这可是留着上秋老太太过生日,太太回娘家用的。”管事一个媳妇忙提醒道。
“先紧着眼巴前的事,实在没有,不管哪里挪用,日后在补上,你着紧给赵家送过去,省得亲家母手头短银子使。”
“是,等旺财回来,奴婢就让他给赵家送去。”
月娥听到这里,迈步进了后门,“姑娘来了”她母亲陪嫁的一房人,程春媳妇赶着上前问好。
季氏打住方才的话头,慈爱地招呼,“儿呀,身子好了,歇几日,不用上来”
月娥道了万福,坐在她母亲身边,季氏抚摸女儿的脸颊,“这几日病得眼见瘦了”话里宠溺和心疼。
月娥胸口微微一热,眼眶潮润,她挎着母亲胳膊,撒娇地摇晃,“还是娘最疼我”
“我这正说过几日你婆家宴客,着人先送去二十两银子,赵家也好张罗”日前葛氏带着赵姑爷来时,态度倨傲,季氏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赵家派人来下帖子,少不得拿出银两替亲家打算。
月娥着实不想母亲把银子填补赵家,自家境况拮据,口挪肚攒,喂了白眼狼。
她撒娇地往季氏身上靠了靠,“母亲,女儿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季氏得女儿亲近,心化成水,好性地对赖在身上的女儿柔声道:“有话就说,跟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月娥瞄眼母亲的脸,“那女儿可就说了,母亲别怪女儿言语造次”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事呀?”季氏有点纳闷,这孩子病了一场,性情有点变了,说话拐弯抹角,不知想说什么?
月娥头软软地搭在母亲肩膀上,“赵家的事,不会自己张罗,母亲操得那门子闲心,亲戚面上,有就给几两银子,没有三五百吊钱也使得,何必紧着自家,人还不领情,没一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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