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花钱买了这块地,就是这块地的主人。就算有人要出五十倍的价格购买,那也应该来与我交涉,衙门有什么权利变卖归属我的地?!”
衙役轻蔑一笑:“小娘子这话就不对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当然是衙门的地。”
虞清梧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也懒得探究这些人到底是真不懂地契,还是装不懂,摆明面儿上贪富商的财。
她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也该听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你若敢动我店内一扇门窗,明日,我就能把官府强占百姓土地的事儿告到临安城,要不要试试看?”
那衙役一愣。
他很想嘲笑虞清梧,就你一个区区茶肆小掌柜,还妄想跟临安城的大官儿攀上关系?做梦呢?
况且临安城现在兵荒马乱的,日后姓越还是姓魏都不好说,谁会有闲心管西南镇子上的破事。
但讽刺在他喉咙里滚过两圈,没能说出来。
实在是面前女掌柜的眼神太过坚定,语气太过自信,倾压而下的倨傲比县太爷更甚,让他有些拿不准。
虞清梧早清楚这些地头蛇欺软怕硬,伸手夺过衙役捏在手里的一张封条,撕断成好几截,往半空一撒。
“也不知道是哪个富商这么倒霉催的,被你们忽悠去数十万白银。”她态度强硬,“但烦请你们转告买主,要买这地,就请他亲自来找我。”
那几个衙役捕快被她居然真敢上手撕封条的动作弄懵了,愣是傻站着,跟同僚交头接耳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清梧拍拍手,把被关上的茶肆木门再打开:“琴月,送客。”
她拉开门,眼前蓦地落下一片阴影,不自觉抬眼。门外男子颀长身躯霎时撞入眼帘,他遮住了天光,正用一双暗藏深邃幽光的漆黑凤眸紧紧凝视着她。
他比从前瘦了,褪去少年稚气,眉眼与下颔平添凌厉。
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而今真真切切站在眼前,虞清梧反倒有些不敢认了。
直到男人散在风中凌乱长发不经意拂过虞清梧手背,惊得她陡然激灵,恍然听见闻澄枫低沉声音压抑着沙哑。
“不用转告了。”
市井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安宁无声,时间也静止了。她只看见他的眼眶泛起红意,只听见他说:
“五十倍价格不只买这块地,还买……”
“拥有这块地的人。”
第36章 预判 “姐姐?我要这样喊你吗?”……
吴为口中那个不知所踪的魏太子,这晌就站在她面前,眸黑如夜,唇薄如削。
“五十倍土地的金银,买掌柜你,够吗?”
茶客被捕快驱赶,捕快又被闻澄枫带来的暗卫逼走,茶肆木门复被关上。狭窄空间内,虞清梧后背抵着门板,眼神闪烁,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闻澄枫。
直呼其名?好像有些不尊重他魏太子身份。
太子殿下?似乎又太过疏离,不念往日了。
迟疑间,闻澄枫黑眸眯起,半边眉梢微挑,往前走了半步朝她弯下腰来:“长公主殿下,回答我。”
有浸染微红的发丝随温热呼吸拂过她耳侧,激得虞清梧后颈瞬时泛起细小疙瘩,痒痒的。
她想抬手去挠,可闻澄枫离她这样近,完全没给她留丝毫动弹的空间。便欲出言让闻澄枫稍稍往后退些,但当虞清梧抬眼,她瞧见闻澄枫唇边虽挂着弧度,眼底却冷有寒意,高倨的威压从无形中渗出,将她笼罩。
虞清梧后知后觉,九百多个日夜,再相逢,闻澄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边乖巧喊长公主的稚嫩少年了。
就连自己也必须仰头,才能瞧清他的脸。
面容皮肤依旧白如玉,只是眼下青黑浓重,似是多夜未眠留下的疲惫痕迹。而脸部轮廓在岁月中成熟长开,五官褪去青涩之感,剑眉斜飞突显冷俊,凤眸细长蕴藏锐利,如冷傲孤高的夜鹰,令人无端不敢直视。
虞清梧把原本的诉求咽下,开口完全没了方才面对衙役时的镇定自如:“……你别这样喊我。”
“不这样喊,那该如何?”闻澄枫反问,“那个破说书的没说错,南越还在,你依旧是长公主。难道说……”
短暂停顿后,他话音中喑哑笑意倏尔没了:“长公主为了躲我,不惜假死,连尊贵身份都彻底不要了?嗯?”
“那么……”复又低低发出笑声,“姐姐?我要这样喊你吗?”
短短几句话,虞清梧却觉得自己快要被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沉,反复无常的语气弄疯了,还有上扬尾音拖出几分邪气,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僵硬紧绷,不自觉打了个小哆嗦。
两人靠得极近,她所有细微反应都没能逃过闻澄枫锐利黑眸,深邃目色顿时燃了躁怒。
她又在躲他!
从越宫最初相识起,直到如今她还在怕他!
抵在门后的手掌紧握成拳,额穴突突地跳。
虞清梧垂在身侧的手也轻轻蜷缩,攥住自己的衣摆,指头不断抠着棉麻布料。
其实,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都幻想过倘若和闻澄枫有再见之日,两人之间会是怎样的情景。或许对方见她平安活着激动无比,又或许带了些久别重逢的忧伤。
但从未想过,闻澄枫会步步紧逼,口不留情。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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