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砸在他身上的雷火真的很疼,每一寸火燃烧着皮肤就像是将他血液里的力气全都吸食出来,从四肢百骸封锁他的力量,谢屿川的眼皮越来越沉,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越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下一瞬可能便要摔下去,他越是逼迫自己一定要再扛一扛,或许、或许马上就能见到洛银了。
雷火顺着台阶燃烧,噼里啪啦地落在了谢屿川的肩背上,他紧闭双眼浑身剧烈的颤动着,终于承受不住这般痛苦,发出了一声嘶吼。
谢屿川的头脑昏沉,双手失力,身体轻如鸿毛,被富有弹性的结界膜拉回了山脚,纤瘦的身体撞碎了那只疲惫的冰狼,天空不再落雪,冰霜还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几名灵州弟子围在徐灿身边,担忧地问:“他……死了吗?”
徐灿也不知道谢屿川死了没,他只知道麒麟鼎是阻碍未得通报擅闯山门的人的,麒麟鼎中的雷火就是灵州掌门也受不住,谢屿川方才……至少坚持了有一盏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他的尸体搬走?”一名弟子才问出话,几人便立刻被阵飓风撞开,眼见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九声鹤唳凤鸣传彻山谷。
待到他们揉一揉被银光刺过的眼,再朝山下看,谢屿川已经不在那儿了。
风中残余的冷梅香气与冰霜撞在了一起,第九声凤凰钟响消停之后,徐灿才回过神,昂着头看向邈邈的书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往深处去猜。
谢屿川伤得很重。
他身体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在散发着妖气,那身衬得他如恣意少侠的玄衣也破烂不堪,乌黑的发丝因为脏乱缠绕在一起,湿漉漉的汗水贴着他的脸庞、脖子,就连喘气都显得费力。
鸿山书楼的四面墙壁都是镂空的金雕,每一本书简都藏在金雕的缝隙中,阳光透过书缝照射进来,成了一条条温柔的光线,而光线汇集的中心,书简、书卷散落一地,一条银丝外衫铺在地上,谢屿川就躺在那上面。
所有如线的光芒都笼罩在他的身上,于银丝外衫上折射着微光,照得他脸颊苍白、透明,脆弱不堪。
洛银抬袖擦去他的汗水,也擦掉他脸上的脏污,此时细细去看才发现,谢屿川瘦了好多。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实在难受得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让洛银忍不住鼻尖泛酸,眼眶湿润,可又毫无办法。
谢屿川是独自走来鸿山的?看他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路上一定很不好过。
他怎么就这么倔呢?
一切就像回到了最初,洛银在刚发现他变成人时想要出去给他买一身衣裳,少年都担心被她抛下,裹着被子跟上了街。
这回也一样。
洛银的不辞而别,让他慌了神,无路可去,便只能追来鸿山。
其实谢屿川走到山脚下时她就知道他来了,埋身书海数日,洛银过得没日没夜,不知今夕何夕,头脑昏沉之际似乎感觉到了谢屿川的气息,她又惊又喜,想要下山去见他,可又想起了如今人界将要面临的危机,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宋渊说得没错,如若洛银无法陪谢屿川回到妖界,那他也不会离开人界,离开她的身边。
哪怕她已经先丢下他走了,他也还是跟过来了。
执拗得让人生出无尽的感动,也同样心疼。
在谢屿川入山时,洛银便一本书也看不下去了,这些藏于书楼中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书简被她捏断了两卷,她不断告诉自己,山下的麒麟鼎和凤凰钟都是先辈所设,谢屿川冲不破的。
等他自己知道难了,便会离开了。
哪怕不离开,至少也是在山下找个能住的地方歇歇脚。
洛银已经备好了传信符沿着自己真气的方向送过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传到宋渊手中,届时再让宋渊带他走。
她不能看见他。
洛银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见,可她分明听得清楚,谢屿川没有离开,他固执得一层层台阶往上爬,哪怕弄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他被麒麟鼎上附着的雷火灵力灼伤,痛苦的嘶吼声终于还是打破了洛银的冷静,冲碎了她的理智,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将谢屿川先带回身边。
那一束束落在他身上的光都被洛银的灵力包裹,温柔地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治愈他。
洛银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谢屿川的脸,他陷入了梦魇,不知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别……”
洛银听见了他的声音,附耳过去。
她听见了谢屿川声音沙哑道:“别丢下我……”
洛银,别丢下我。
第77章 七十七 洛银:我不会再丢下你。……
洛银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刺刺的疼。
她早已走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每一次痛下决定都宛如割肉,酸涩的味道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也不知此刻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洛银不想和谢屿川分开, 可她也不能把谢屿川留下来。
惊蛰前几日, 赫山之后诸多门派掌门和妖族一战, 让她不得不去重视谢屿川的身份,谢屿川回到妖族变成妖王, 才能再给人界和妖界一个化解干戈的机会,他能拯救许多妖族,也能保住更多的寻常百姓。
洛银不能私心地将谢屿川留在身边,可也实在舍不得再推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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