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正视家人, 重复说:“你是说丁香?那个丁香…”
不等人回答,他又立马追问:“那丁香隔壁有黎觉予吗?”
“当然有!你那个女儿…”
黄夫人对黎福柯的追问毫不意外,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前妻, 现在也不例外。
她语气惋惜地说:“老爷你不知道, 她这几年可能都在给洋人当情妇, 现在人家不要她,用一笔钱打发她回上海…”
黎昭旁观黄夫人演技,表情配合地怒其不争, 内心却暗暗点头。
这是她们在见完黎觉予后置顶的战略,用“可能”,“大概”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提前在黎父面前上眼药,这样就能打消黎父去见黎觉予的念头了。
果不其然,黎父当场蹙眉:“情妇?她怎么会去当情妇?”
“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脾性那么大,怎么可能愿意委身在一个男人身下…”
一个男人?黎昭觉得这个量词有点怪,难道两个男人三个男人甚至四个男人就可以吗?但她没有在这种小地方纠结,而是假装阻拦母亲告状:“阿母,你不要再说了。”
“在外讨生活本就艰辛,我们两人通识外语尚且如此,我不敢想象姐姐…呜呜!”
说着说着,黎昭就假意哭泣,和黄夫人抱在一起安慰。
她既是哭自己几年前的辛苦生活,想借此引起黎福柯的怜惜,又是用自己的亲生经历,为黎觉予投身情妇的猜测增加砝码。
经过她们这么一闹,饶是黎福柯坚信大女儿人品,此时也不得不产生些许怀疑。
沉默片刻后,黎福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可能觉得自己对待现任妻子女儿的态度太过无情了,他又假惺惺地补充一句说:“今天辛苦了,快去休整吧。”
如此含糊的回答,听不出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
不过黎福柯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神色嫌恶,双眉紧紧皱起,所以两母女观察片刻,便觉得她们计划成功后,听话地进屋了。
黎昭母女走后,黎福柯让一直站在后方,旁听全场的助理上前,说:“你去,找几个人,去看看霞飞路那边看看黎觉予的情况,看她是否有受伤。”
“是,黎会长。”助理回答。
事情安排下去后,助理没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黎觉予小姐当过情妇,按理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什么要去确定她的情况呢?”
“毕竟是我的女儿。”黎福柯回答。
过了好一会,他又用仿佛自言自语的音调说:“情妇也有情妇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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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派出的人,全都在当天下午抵达霞飞路。明明他们和黎昭母女拜访时间只差两三个时辰,所受待遇却截然不同——他们完全进不去庭院。
大概是因为早上有黎昭母女撒泼,丁寓新招来四个港口壮丁,专门负责站门口。
这些壮丁还不是随意找的,个个人高马大,腱子肉比普通男人的头还大,站在门口宛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人敢靠近,光是扫射的眼神就足够杀死人。
黎家佣仆本来想硬闯的,看到这几人体型后只得抱着小心行事,卖好脸说:“麻烦通传一下,黎老爷有话想跟丁香夫人和黎觉予小姐说一说,你也知道,他们可是亲父女…”
“我不知道。”
壮汉两手抱胸,看都不看来者一眼:“黎小姐说今天没有预约来访者。”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都不能放进去,丝毫不肯通融了!
见对方油盐不进,黎家佣仆急了,怒骂:“不过是个港口壮丁,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你说吧,丁寓给你多少薪酬,我们黎公馆给双倍!你直接过来我们这边…”
来者这么一闹,壮汉终于有反应了。
他斜瞄佣仆一眼,说:“那你要给我三十大洋。”
“三十??”佣仆不敢相信,他的工资也才七块钱,凭什么一个站门口的就有三十薪酬,“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大学教授都没有三十大洋的月薪,不要耍嘴皮子坑我…”
“黎小姐说了,我的工资是提成制。只要成功阻拦一个不速之客,就在我的基础薪酬上加一元…”壮汉眼神飞速打量一圈来者,自信满满地说:“现在已经加四元了。”
“这四元我拼死也要赚到。”
…提成制是什么东西?
来访的佣仆不懂,但能听懂的是:只要壮汉拦住他们,就能铁赚四块大洋。为了赚钱,他们宁愿死也会用尸体堵住丁寓门口,绝对不会将人放进去。
而且按照黎觉予在上海的话题性,还真不怕以后没有人拜访,不怕赚不到钱。
不得不说,理解“提成制薪酬”的黎家佣仆心动了,可惜他们的腱子肉没有头大。
门口因为入屋拜访的事情闹闹腾腾,却不知道,丁寓里面只有还在睡中午美容觉的丁香,那个他们满心满念的黎觉予,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从后门出去,往愚园路的地方去了。
二十年代的愚园路。
梧桐道路,别墅洋楼,和现代来来往往都是路人的网红街道不同,这个时代的愚园路,因为都是高门贵族的私家府邸,几乎没有路人敢靠近。
一路上静悄悄的,偶尔有轨电车敲铃声传来,才不让人觉得空间静止了。
黎觉予之所以独身前往愚园路,不是来看前世的旧家,她没有那么矫情怀旧,也不是来看原身居住长大的黎公馆,她一向不在意原身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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