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继续道,“我在大理寺死牢看押了两日,大理寺狱卒忽然提了我,罩上头套,只知道上了马车,等头套取下来的时候,见天子也在马车内。天子问我,这么死,憋屈吗?”
沈辞微怔。
沈迎轻叹一声,仿佛想起当日的情景,继续道,“我说憋屈。陛下便同我说,让我来巴尔,查陈宪的下落,还有陈宪同巴尔的蛛丝马迹。我同陈宪接触过,也设计过他,所以陛下说我应当很清楚陈宪的套路,我来巴尔,至少不要死得那么窝囊……”
沈辞看他。
阿翎没说将功补过,那就是……
但这样,也远比在大理寺死牢中终其一生好。
沈迎沉声道,“我确实不想这么窝囊,所以从正月起,我就来了巴尔,陈宪一直在巴尔,我扮作客商一直在打听和跟踪陈宪的消息,确认他同哪些巴尔人有染,做了什么事。陛下说的是,巴尔也在动荡中,否则去年一年又是寒冬,早就同燕韩开战了,陈宪在巴尔也不是那么顺利。有人认为他是丧家之犬,但有人相信同他练手可以桑食燕韩的国土。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巴尔,就是在做这些事。今年巴尔内部的动荡逐渐平息,陈宪说服了巴尔新可汗,我几次扰乱他,也只是拖延了时间,巴尔的新可汗野心很大,陈宪迎合了他的野心。所以他们达成一直后,陈宪就启程回京,而巴尔这里,也派出乌素太和阿里克父子来同你交战。”
陈宪回京……那是要阿翎不利!
沈辞下意识按住佩刀就想转身,但忽然,又似脑海中想起什么一般,脚下忽然驻足,又看向自己兄长,“既然如此,兄长的消息都传到陛下跟前过,那陛下如果想要抓陈宪很容易,让人潜入巴尔就行。但陛下等到今日,是想一劳永逸,将陈宪,和藏在陈宪背后的爪牙一网打尽,否则不会等到今日,是吗?”
沈迎笑,“自安,不冲动了?”
沈辞看他,想起早前陈翎交待他的话,他其实一直都记在心里。只是关心则乱,听到陈宪回京,就下意识想是不是要让人拦截陈宪,但其实,明明阿翎都很清楚陈宪动向,也能运筹帷幄。
他同她都有各自要做的事。
沈辞深吸一口气,朝沈迎点头,“嗯。”
这处话题一过,沈辞又低声道,“哥,你知道吗,爹过世了。”
他不知道大哥在巴尔这处,国中的消息是否灵通,也不知晓阿翎肯让大哥来巴尔,但会不会告诉大哥家中的实情,还是一直瞒着他……
沈辞言罢,目光看向沈迎。
沈迎起身,温声道,“自安,爹还在。”
沈辞僵住。
爹,还在?是什么意思?
沈辞是他弟弟,沈迎再熟悉不过,知晓沈辞没反应过来,沈辞拍了拍他肩膀,“自安,爹没死,爹还活着,只是我不知道爹去了哪里?陛下让人我同说过,陈宪一定不会放过沈家,爹年事大了,不比你我,若是下狱受辱……”
都是心中有数之人,不必事事都说透。
爹还活着,是阿翎……
沈辞新心中百感交集!
从早前失了父亲和兄长,只剩他同山海,到眼下,忽然得知父兄都还活着,沈辞眼眶再度红润。
“我……”沈辞喉间哽咽,欲言又止。
沈迎正欲开口宽慰他,沈辞忽然愣住,想起今日同乌素太接触时,乌素太的雪鹰缠着他,他无暇抽身,那个时候有人用两把佩刀解围……
爹?爹!
沈辞突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了出去!
沈迎身份特殊不好跟上出去,但能在这里再见到沈辞,沈迎也心满意足了。方才才说了他成熟了,不冲动了,眼下,又不知风风火火做什么了。
他这一趟来,是还有巴尔的事同他说。
包括巴尔军中的事,这一年他一直在巴尔,又做经商之事,多少都有耳闻,也有些接触,他是想告诉自安一声,让自安有所防备,眼下看,又要再等等。
***
军营中,沈逢时轻嘶一声。
今日同巴尔人交锋时,他见沈辞被雪鹰缠住,怕他出事,就偷偷替他解围,结果险些暴露自己不说,还被人砍了一刀,虽然是在左胳膊上,也没什么大碍,伤口也不深,但就是疼。
不过,疼也疼得开心。
多少年不在沙场了,就是被砍了一刀都浑身舒坦,好过在家中窝着,眼下是疼得浑身舒坦。
但这种舒坦还不能对旁人说。
尤其是给他上药的小兵蛋子。
“哎哟哟哟,我说你轻些!”沈逢时还是疼。
小兵叹道,“哎呀,老爷子,你这都一把年纪,还来驻军中干嘛呀。”
沈逢时就怕旁人戳穿他,“没事了没事了,你继续上药。”
小兵正准备继续,有侍卫入内,“所有人听好,今日同巴尔人交锋过的所有驻军,现在,立即,当下集合!将军来了,都不准耽误!”
小兵一听赶紧放下手中药膏,沈逢时也愣住,小兵惊叹道,“呀!是将军要查人吧!”
沈逢时心中一个激灵,不是真被发现了吧。
兵不厌诈。
不紧张。
沈逢时排在一堆驻军当中,因为常年习武,即便是在家中将养,但昂首挺胸也不输这些驻军,所以并不容易被认出来。
他以为沈辞不会看完,但沈辞真的一排一排,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看过一排走一排,然后下一排再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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