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夸赞。”她唇角翘了翘,“快睡罢,再说话要睡不着了。”
小皇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戚卓容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确认他很快睡熟,便也退到外间,微微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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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完,尚未开春,北方突然传来了瓦剌进犯的消息。
自开国以来,瓦剌与大绍一直势同水火,断断续续打了许多年仗,后来瓦剌内部出现权力纷争,分裂为几部,内耗巨大,也难再大规模举兵,只在时节艰难的时候劫掠骚扰一下边境人民,令边关守将很是头疼。
而就在前年,瓦剌出了个手腕强硬的首领,短短时间里统一旧部,一致对外。经过一年多休养生息,这次终于来势汹汹,又挥兵指向了大绍国土。好消息是,在漠北镇守的总兵梁靖闻犹在,漠北军在他多年的训练下也骁勇异常,瓦剌初初南下便遇到了难题。坏消息是,梁靖闻年过六十,年轻时四处征战落了一身伤病,随时可能病发。可现下武将正是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候,万一梁靖闻倒了,谁能接他的班?
调度其他边境守将前往漠北是不可能的,而京中半年前才经历过一场庞王造反,眼下也抽不出更多人手。
“梁家戍守漠北已有二十余年,若论和瓦剌人打交道,还得是他自己人最清楚。”内阁中,几位大学士商讨道。
“可梁家在漠北拥兵自重,说难听点,已然成了一方土霸王,若是此次再对梁家军委以重任,输了倒也罢了,若是赢了,恐怕往后就再难控制了……”
“哼,输了怎么就罢了?若是输了,那瓦剌人岂不直接兵临京师脚下?!亏你说得出这话!”有人怒道,“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人家兵马都要打到你脸上来了,还想着拥不拥兵自重的事呢?”
“依我之见,谁堪此任,还是交给梁靖闻自行选择,并提前交由朝廷报备为妙。”又有一人抄着袖子悠悠道,“梁靖闻此人,虽一介武夫出身,狂悖粗野,然对朝廷确是忠心耿耿,挑选的后辈也决不会是泛泛之辈。先保得大绍江山,才能保得各位富贵荣华,各位以为如何呢?”
“我听闻梁靖闻有三个儿子,早些年死了一个,还剩了两个,他若要交权,必然是交给这两个儿子罢。”一人思忖道,“倘使最后大捷,梁家又是大功一件,气焰岂非更加嚣张?往后漠北一带,谁人还知京师朝廷,岂不都是他梁家的天下了!”
厅中蓦地响起一声轻薄的冷笑。
四下立静,有人拱了拱手,尊敬道:“首辅大人有何高见?”
陈敬搁下手中茶盏,掀了眼皮扫视众人一圈,这才慢慢道:“外敌当前,自是有能者就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至于诸位担心的军权一事,待到战事结束,总要进京领赏,届时再议不迟。梁靖闻手握二十万大军,可他却有两个儿子,诸多下属,如何论功行赏,才是要仔细思量的事。”
厅中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俱都默默笑了起来。
“还是首辅大人眼光长远。”一人道,“那此次与瓦剌交战,朝廷可要派监军前往呢?”
朝廷派去的监军多为皇帝的心腹宦官,为的就是监督和监视军队,但根据历代经验来看,大多数时候驻守塞外的将领们并不把这些监军放在眼里,不仅仅是因为对宦官的生理歧视,更是因为这些来自内廷的宦官眼界狭隘还总爱指手画脚,总能轻易惹得冲杀在一线的粗汉子们勃然大怒。
因此,在大绍,监军并不是什么好职位,有些门路的宦官都乐意去当个外放的矿监税使,安全又有油水可捞,而不是去当个苦哈哈的监军,听着威风八面,其实风餐露宿,说不准哪天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自然是要的。”陈敬道,“而且已经定了人选。”
……
“什么?”戚卓容震惊道,“让奴婢去当监军?”
小皇帝咬着牙,脸色阴沉:“朕今日去跟母后用午膳,本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思,愿不愿让你正式升任掌印,谁知刚提了个你的名字,她便说昨日内阁已批复了梁总兵的奏折,允他远征在外,可应急作战,事后再报。同时由你任监军,率一批兵马粮草押送至边境,以助梁总兵一臂之力。”
戚卓容眼前一黑。
不是她贪生怕死,而是当监军有什么前途?赢了,军功又不是算她的,输了,她一定也掉脑袋了。她和内阁没什么往来,内阁没必要这样针对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后或者是陈敬对她起了疑心,又不便直接动手,便趁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现下已无暇去管他们到底是从哪里起来的心思,或许是觉得她起势太快,不可小觑,将来定是个脱离掌控的祸害;也或许是她行事哪里有疏漏,被他们察觉与寒门有往来;又或许只是单纯因为她不是由他们亲自培养,所以信不过把她放在小皇帝身边……但无论如何,她好不容易才在宫里站稳脚跟,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下?就算她运气好,战事结束后还能回来,可远离权力中心多时,这宫里还能有她的位置吗?甚至是……这小皇帝心里,还记得她这个人吗?
“陛下……”她咬了咬嘴唇,“奴婢不想去。”
“朕也不想你去。可是,可是,唉!”小皇帝烦躁地走来走去,“监军也并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能去,总得有些资历,不能让军队觉得朝廷轻贱了他们。这宫中宦官现在属你最大,要是放在之前,还能从刘钧手底下找几个资历深一些的去当监军,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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