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揽月想进国公府,并且是做正妻,所以林鱼必须下堂。他这条路已经堵死了,于是她转头往阿母这里开路。
如果今日事做成了,他会多一个妾——顾揽月的丫鬟。顾揽月当日在灵堂前跟他闹得不愉快,礼宾都很诧异,难免要私下揣测。如果教她得逞,那顾揽月的冷脸就得到解释,因为他在父亲垂危期间,勾搭了她的婢女。
顾揽月必然上门闹,即便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得到了一个随时可供威胁的把柄。
没有官员不在乎名声,他又下不了手对顾揽月斩草除根,所以这件事能拿捏他一辈子。
荣时的视线落在林鱼身上——她依旧是懵懂模样,仿佛毫不知情。也是,她怎么会懂。顾揽月会与她合作吗?顾大小姐心比天高,林鱼在她眼里,可不是合作对手,而是绊脚石。如果真放了顾家人进府,林鱼就危险了。
若在往常,他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并警告顾揽月,可他当时正因顾清和的逝世神思不属……
这身边是一群虎狼,在他最难过的时候算计他。
林鱼趁着这会儿功夫,飞快的拉着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这严实合缝的保卫姿态倒把荣时气笑了,你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忽而问道:“顾姑娘说你上次约见她表示要让出三夫人的位置。”
林鱼豁然一惊。“我没这么说……”
但意思差不多。
“是吗?那我真是欣慰。”
被男人灼灼瞳仁看着,林鱼没来由的害怕。那黑色的眼尾微微挑起,分明怒气勃然却又强自压抑,嘴角抿下去,脸色苍白,唇珠却奇异的红。她头次发现一个人怒火横织会这样艳丽又惊心动魄。
林鱼后知后觉他在诈自己,逆反心理被激起来反而没有那么怕了。沉思片刻,壮着胆子,演出十二分动情戏码:“我就是觉得自己可能坏了你跟顾姑娘原定的好事,所以现在想让一切回到正轨。”
荣时神情有些阴鸷,林鱼蜷在被子里瑟缩,荣时还未如何,她自己便先把自己逼出了哭腔,“我又不傻,我听人说了三爷分明厌烦我,三年时间,连看都甚少看我,我弹琴读书,做菜熏香,三爷都视若无睹……既然这样,为何不教我走呢?早知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救你了!我们没遇到才好。”
她恢复记忆后,头次这样对他讲话,但委屈也好幽怨也罢,都表露的极为克制。
荣时有些怔仲。
林鱼并不想卖惨,只想赶紧把人安抚住。
国公府人都说三爷从未对她发过火,但本能告诉她,别惹他。林鱼做对了。若要硬顶,他会更加强硬,你软化,他便会随之温润成一滩水。
荣时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那端丽的面容上呈现出愧疚和温情相交织的深沉情绪。“以往的事都过去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敬你护你,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很诚恳。
可是——可是林鱼受够了啊!
荣华富贵也好,风月美人也好,情深似海也好,她都不想要了。
如果她以前沉湎于美色,耽误于风月,迷失于浮华,她错了,她改。她想回头了。
林鱼的内心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曾经一定对这个男人用情至深,所以心甘情愿吃了三年苦头。可如今一失忆,脑子里迷糊汤倒空了,人就学会正确看待问题了。
贵族男人娶了一个身份低位,无人护持的女子,不就是图她好拿捏好掌控,无论如何为所欲为,她都不敢有意见。
这桩婚姻猫腻甚多,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婚后三年都在无形的折磨中,活得极不痛快。
男人的承诺再动听,那都不能信!
她从云阳公主的口中得到落水的具体信息后,便怀疑脑袋那个大包是顾揽月敲的——因为她占了三夫人的位置,有的女人,想让她死。
等日后荣时真得入阁拜相,觊觎他后院的人愈发多,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又靠什么来维系生存。
现在还只是一个顾揽月而已,以后还有上司同僚甚至皇帝赏的人呢。就现在,东街上那个现任宰辅,后院妻妾七八房还养着娈童。
她不害人顶不住人要害她呀,强行爬登云梯可是很累的,一不小心,粉身碎骨,还是小命比较重要。他护她,他护住什么了?
“三爷,虽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但我推测出来,你娶我分明是逼不得已。现在,我们就不要互相勉强了。”
勉强?互相?
荣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易怒了,他头次发现原来林鱼能轻而易举的撩拨他。他在这一瞬间甚至想把过往和盘托出,然而对上那清透又不染杂质的眼睛,他终于还是强行扼制住了心里沸腾的情绪。
脱离了冷水,身体的不适再次漫上,脊背一阵阵发麻,小腹隐隐胀痛,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林鱼身上收回来,微低了头,不动声色的调整呼吸。
头脑机敏的人容易思虑过重,荣时也是如此,他做事总是习惯先考虑后果,比如此刻,他怀疑自己如果真道出往事,依着林鱼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会没什么诚意的道个歉,然后顺理成章的说:那我以妻的身份侍奉你三年,也算描补的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好聚好散。
他宁愿让林鱼觉得自己纯白无瑕。
若有错,全是他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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