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潮湿的朽木味儿窜进鼻孔,许纾华皱起眉头,小声问他:“颐儿呢?”
“颐儿被乔诫带去了安全的地方。”那人似乎是不太方便动弹,只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浣心和乳娘也都去了,你放心。”
“好。”许纾华低低应了一声,眼睛已然适应了周围的昏暗, 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
潮湿腐朽的味道是从一旁的柴堆传来,受了潮的朽木堆了整整一个墙角。
整个屋子破败且空旷, 便是连窗纱都是破洞,仿佛风一吹便要散了一般。
借着微弱的月光甚至能够看见窗棂上结的蜘蛛网, 上面似乎还爬了只长腿蜘蛛。
许纾华隐约觉着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抬眼去看身旁那人,“我们这是……在哪儿?”
那人默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
此话一出,许纾华心中便已有了数。只是回想起昏过去前听到的打斗声,她一颗心忍不住又揪起来,借着月光将身旁的人大致打量了一番。
血腥味隐隐约约的,被浓重的朽木味儿所掩盖。
许纾华拧起眉头,指尖小心翼翼地去碰傅冉的肩膀,听得那人低低地吸了口气。
“受伤了?”夜色将她面上的忧心隐去,这会儿并不能瞧真切。
傅冉握住她的手搭在腿上,“没事,小伤。”
从前傅冉与她并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候,关键时刻她亦无法辨认这句所谓的“没事”到底是真是假。
“那……”她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心中积压着的那份沉重却将这点担心生生给怼了回去。
许纾华垂眼抽回了手,转而去说别的,“这些刺客来得蹊跷,此事需得彻查。”
见她不自在,傅冉便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放心,伤了你与颐儿的人,我自然不会姑息。”
这话说得许纾华心中别扭,分明受伤的是他……
她目光仍旧不自觉地朝着那人肩上黑漆漆的一块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感觉血腥味比方才要更浓了。
许纾华二话不说将塞在衣袖里的手帕拿出来,又垂眼摸索着要去扯自己的裙摆——
冷不丁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扼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你做什么?”
她不由分说地挣开他,扯下布条来,“你受了伤,需要先包扎一下。”
“纾儿,我……嘶。”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许纾华却已然将布条缠上了他的肩膀。
“忍着点。”她故意绷着脸说道,手上替人包扎的动作却是没停。
月光微弱,她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包扎是否真能有效,可总比这样任由伤口流血来得好。
待到她将手帕绑好,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却听得那人笑了一声。
傅冉望着眼前那人,虽是瞧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得出她皱着眉头为自己包扎时的模样。
“多谢夫人。”他说。
许纾华紧抿着嘴唇没说话,只闷闷地挤了个鼻音算是应承下了他这句谢。
两人这样亲密地挨在一起又不说话难免会尴尬,许纾华别开眼去看被寒风吹拂下摇摇欲坠的窗棂。
“你还不曾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大抵是山脚下一处荒凉宅院的柴房,”傅冉沉声答道,“来时我虽被蒙着眼,却也还是有些方向感。之所以迟迟没带你出去,是因为我们在从药山回船的路上遭遇了埋伏,不慎中了软筋散,要恢复怕也要等到明早。”
怪不得这人方才连握她的手都那般无力。
许纾华心中思虑着,便听他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拧拧眉头,“我只记得那会儿有人冲过来挡在了我身前,后来又有人来抢颐儿,情急之下……”
那会儿船舱外已起了火,火舌卷着浓烟窜进屋里。乔诫冲进来救人,她转手便将孩子塞给了他,又见浣心昏死在旁边,忙又下令让乔诫将浣心一并带了出去。
“你本有机会和乔诫一起出去,我也已经吩咐过他——”
“可浣心是为我才受了伤昏死过去,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傅冉没再说话,屋里也跟着默了半晌。
末了他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院里有人守着,这次你必须听我安排。”
许纾华看向他,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傅冉动了动手臂,指向西侧角柴堆之上的窗户,“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从西侧翻窗出去,那边是一片荒草丛,草丛后面便是矮墙,你翻出去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跑。我这一路为乔诫留了记号,想必他晚些便会赶来接你。”
许纾华皱眉,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
傅冉怔了一瞬,弯眉看她,“夫人这是关心我。”
他这话说得笃定,并非是在询问,惹得许纾华身子一僵,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夜里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发出闷响,屋里的朽木味儿也被风吹散了不少。
那人又轻笑了一声,将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拢了拢,“不必管我,我自有脱险的方法。”
“……好。”许纾华点头,脑中忽然晃过这人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傅冉,”她极低地唤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声音跟着指尖都莫名地发颤,“这条命是你上辈子欠给我的,只有我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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