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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眼一看,院外留灯,仆从守候,而卧房漆黑,与过去并无两样。但崔慕礼知晓,在天青色的帘帐后,雕花拔步床上,正睡着他心爱的姑娘。
    他在隔壁偏房收整完毕,无声斥退守夜的拂绿后,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他先将蜡烛放到桌上,这才走到床畔,掀开幔帐,半俯下身,静静地凝视。
    烛光微弱,恰到好处地映出谢渺容颜。
    她睡姿端正,眉目松懈,呼吸轻微,显然正在好眠。
    崔慕礼忍不住伸手虚碰她的脸颊,只一下便克制地收回。他走到窗边铺着藤垫的长榻,熟练地曲身卧躺。
    睡到半夜,谢渺被渴醒,下意识喊了声,“拂绿,我要喝水。”
    耳畔响起轻微的窸窣声,有人倒好茶送到床畔,谢渺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接过喝了一口,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异常。
    即便没点蜡烛,她也能感受到那人身形颀长,根本不是拂绿。
    她哑然片刻,问:“拂绿呢?”
    寂静的夜里,崔慕礼的语调轻柔,“我不习惯夜里丫鬟守夜,你有事喊我就行。”
    谢渺冷声道:“不用了。”
    她下了床,摸黑将茶杯放回桌面,转身时不小心绊到凳子,脚下一趔趄便往前栽倒。
    崔慕礼适时地扶住她,“阿渺,小心。”
    谢渺甫一站稳,便飞快地推开他,颇有用完就扔的架势。
    崔慕礼并不介意,目送她安全地进了幔帐,才返回长榻休息。
    没有谁再开口,室内唯有浅浅的呼吸声。
    ……想也知道,以崔慕礼的长手长脚,蜷缩在榻上定憋屈非常,等再过几日,她便以此为由,赶他去别的房间睡。
    谢渺如是想道。
    *
    隔日,崔慕礼天初亮便起身,谢渺兀自睡得安稳,全无前世伺候丈夫上衙时的贴心。
    谢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便心安理得地睡到辰时起,照旧念过早课后用膳,又抱着白饭逗弄了会,才去前院与崔夕宁会和。
    崔夕宁已侯在厅里,令人意外的是,她身侧还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渺轻微蹙眉:崔夕珺?
    崔夕宁见着她,立马上前几步,带丝歉意地道:“阿渺,我出门时遇上了夕珺,她刚好也要去思乐坊,我便,我便邀请了她同去。”
    这话是打圆场,实际上是崔夕珺听说她要去思乐坊,心血来潮要跟着去,却没料到崔夕宁已事先约了谢渺。崔夕宁正苦恼该用什么借口拒绝崔夕珺,谢渺便如约而至,这下可好,她左右为难,干脆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谢渺不以为然,她与崔夕珺向来不对盘,既然对方想跟崔夕宁去,那她们姐妹去便好。
    她想找借口离开,却见崔夕珺面向她,中规中矩地喊道:“二嫂。”
    谢渺讶异,在没有长辈在的情况下,崔夕珺竟然这么有礼?
    她果真懂事了?
    但横竖跟谢渺关系不大,她礼貌地颔首,“三妹。”
    原以为便到此结束,岂料崔夕珺别开眼,低声道:“人多,我的马车宽敞,不如坐我的车去。”
    这下不止谢渺,连崔夕宁都听出来,崔夕珺是在主动示好呢!她脑筋动得飞快,冤家宜解不宜结,若阿渺能与夕珺化干戈于玉帛……
    当然了,她熟知谢渺性情,万不敢贸然答应。
    “阿渺。”她扯扯谢渺的衣袖,轻声问:“你以为如何?”
    谢渺看看崔夕宁,再看看崔夕珺。前者小心翼翼,后者低头看鞋,佯装无关紧要,手指却不住绞动。
    ……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清楚她们的顾虑,无非是崔夕珺以往常恶语伤人,眼下虽有所长进,保不齐她还记恨呢?
    倒是她们多虑了,谢渺没那功夫记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根本不在意旁人态度。
    崔夕珺任性胡闹时,她能看在崔家的面上容忍,而当崔夕珺主动示好时,她也能不置可否地接受。
    她道:“便依你们。”
    崔夕宁眼神一亮,崔夕珺的肩膀也略松。
    “那便走吧,时候不早了。”崔夕宁左手牵着谢渺,右手拉起崔夕珺,三人罕见地同往外走。
    *
    轩乐阁处在繁华地段,吸引了不少客人。
    谢渺一行人由伙计引着入内。
    阁内布置典雅,古朴大方,乐器繁多,整齐而分门类地展示,如琴瑟笙箫、钟鼓埙笛等等。
    其中尤以琴馆最为琳琅满目,它本就是四艺之首,乃文人雅士、贵族子弟必修的功课。
    琴者,古琴也,其音被称为天地之音。在它盛行的几千年里,文人雅客以抚琴修身养性,为其作诗无数。什么“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更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足以证明世人待它的喜爱。
    如崔夕宁、崔夕珺般的贵族小姐,琴艺称不上精妙绝伦,却也都融会贯通。
    崔夕宁原先那把琴弦断了,便想着干脆换把新的。她在里头精挑细选,上一刻觉得这把琴音空灵,下一瞬又觉得那把琴音更圆润,过了会,便再对着其他琴看得入迷。纠结许久,才在谢渺与崔夕珺的出谋划策中,买了把名为“云钦”的仲尼式古琴。
    因是新开业,店家还附赠一本《乌夜啼》的琴谱,可谓相当会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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