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冲动又幼稚,上午还说只认何氏,夜里便改口唯有谢氏是母亲。
“崔夕珺。”谢渺回身,淡淡地问:“你有没有试过将脑子掰开来用?”
崔夕珺顶着红通通的双眼,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脑子除了意气用事,还该装些聪明智慧。”
崔夕珺哭了一下午,整个人已经哭懵,明知谢渺在讽刺,却呆呆地生不出火气。
谢渺继续道:“何氏是你的生母,她生了你,给了你血肉,对否?”
“对。”崔夕珺委屈地道:“可她——”
“她如何?没有教养你,疼爱你,于是便能抹去生了你的事实?从此后,你是决定从姑母的肚子里蹦出来,还是石头的肚子里蹦出来?”
崔夕珺被堵得哑口无言,顿了顿道:“她嫁了父亲,心底却还惦记着其他人,甚至还,甚至还……”要迁出崔家祖坟,去跟那人合葬!
何其荒谬,何其匪夷所思!
“崔夕珺,你有什么立场指责她?”谢渺道:“她是你的母亲,你的长辈,即便犯了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正。”
崔夕珺脱口而出,“我是替父亲感到委屈。”
“那就更无须你多管闲事。”谢渺道:“姑父深明大义,心胸开阔,他不仅理解你母亲,甚至还满怀愧疚,觉得亏欠她,更亏欠了你。”
崔夕珺瞬间落泪,原以为是父亲辜负了娘亲才满怀愧疚,真相却截然相反,是父亲在苦苦维持二房的美满,可她总不识好歹,经年累月地与他唱反调。
谢渺道:“再者,你替姑父委屈,那你母亲呢?你有没有想,其实她也很痛苦?”
崔夕珺不由自主地想,若她是母亲,她……
“我会做得更好。”她小声地道:“即便不爱丈夫,我也会疼爱孩子。”
“说很容易,做却不易。”谢渺道:“崔夕珺,别总是以己度人,张开眼睛看看,这世上人千人万,并非只有你在困苦。”
临走前,谢渺扔下一句话,“崔夕珺,你拥有的够多了。”
崔夕珺在湖边久久伫立。
她翻来覆去地想,想娘亲何氏,想父亲,想谢氏,想谢渺……
也想困苦。
以往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理所当然地无视他人,今晚父亲的剖白如当头一棒,敲碎她的自以为是,而谢渺的话又将它们慢慢拼凑到一起,成为截然不同的认知。
她猛地醒悟。
斯人已逝,与其纠结往事对错,倒不如学学父亲,去体谅娘亲的苦衷,然后再努力往前走。
毕竟她还有父亲兄长,有母亲弟弟,甚至还多了一个二嫂。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最亲密无间的人。
第127章
没过几天, 整个崔府都察觉到了崔夕珺的变化。
她一改往日任性,待继母恭敬,待幼弟疼爱, 待谢渺亲和,撇开成见,从心底接纳谢家人的存在。
众人虽疑惑,却都乐见其成。
这么多年下来, 谢氏待继子继女视如己出, 如今能赢得夕珺的尊重,称得上是苦尽甘来。
谢氏人前装作镇定,私下却喜极而泣,拉着谢渺道:“阿渺, 你真是我的福星, 刚进门夕珺便懂了事理,往后我们二房定会越来越好。”
谢渺无奈, “夕珺懂事,是因为您待她好,跟我可没关系。”
“我说有便有。”谢氏道:“这样吧,今晚我派人去知味楼买桌席,咱们二房女眷单独庆祝庆祝?”
谢渺道:“您冷静些, 小心吓到夕珺。”
谢氏只得作罢,过得片晌又提议:“那改日我约上她,咱们娘仨去游湖?或者去山庄避暑,采莲子?”
……
谢渺哄好谢氏,回书房看了会经书, 随即摊开一张纸, 提笔写起信。
再有二十余日便是处暑, 更是前世崔夕珺中计的日子。那时恰逢崔慕礼因公出差,崔夕珺外出遇见张明畅纠缠,勃然大怒后,命人狠狠教训了他。
随后崔家便陷入张家精心布置的泥沼中。
回顾今生,崔夕珺虽任性妄为,但也在肉眼可见地成长,这对崔家和二房来说都是好事。
这一回,谢渺没有故作玄虚,而是详细写明张家的阴谋,请崔慕礼务必要做好应对。
崔慕礼收到信后,所想却与谢渺有所出入。
他在思考另一处细节。
张贤宗此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心狠手辣并不稀奇,然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张明畅再烂泥扶不上墙,毕竟也是他的嫡子。但依阿渺所言,张贤宗竟能干净利落至此,以嫡子性命,换做扳倒崔家的一招棋。
不合理。
他反复推敲其中关系,从张贤宗送走假死通房,暗中培养庶长子,又到他明面上疼爱嫡子,背地里却送他去死……
半晌后,他招来沉杨,道:“派人去细查张贤宗的妻子王氏,在嫁给张贤宗前是否与其他男子来往过甚。”
沉杨走后,崔慕礼得罗必禹召见。
待进入罗必禹的书房,他直接推来一本折子,道:“自己看。”
崔慕礼打开折子,见上头写道:“刑部郎中崔慕礼,学行修明,材优干济……调任至大理寺,晋为大理寺少卿一职,择吉日上任。”
是承宣帝的调职任命书。
崔慕礼掀开袍角,举着折子跪倒,恭声道:“下官领命,今后定不负圣上与大人期许,进思尽忠,除暴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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