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书记,您应该知道,妇联本就是为了妇女而成立,并在无数位优秀的女同志手中发展至今的团体,是一个为妇女发声,为妇女解决问题,为帮助妇女更好生活的存在,而不是拿着国家发放的工资和补贴,却天天干着比村口老太太还悠闲的工作,视人民群众,视受难妇女而无动于衷的工作!”
“不是,小苏同志你不要太激动,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慢慢说……”
没有时间慢慢来,也不想慢慢说的苏曼直接将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写有各大队一些受难妇女具体情况的本子打开,递到了田庆丰眼前。
“崔秀菊,原崔口子生产大队人,为了给弟弟换亲,才刚18岁的她被父母以50块钱的聘礼钱,被迫嫁给了麦河沟生产大队一个已经快四十岁的老鳏夫崔福。结婚五年,每天都被崔福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被打掉过两次孩子。她几次求助麦河沟妇女主任,却被一句‘这是你们的家务事’驳回,至今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李梅花,麦河沟生产大队人,1963年嫁给同大队的崔立春,至今为止已经生了个五个闺女,几乎是一年生一个,只为了生一个儿子出来。因为没有儿子,她每天都要上工挣至少8工分,回家以后婆婆和丈夫才会给她饭吃,而她的五个女儿已经因为婆婆和丈夫的不待见,或许是失手或许是故意为之中,夭折了三个。而她,还要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程素素,一个疑似被拐卖的外地女人,也有可能是被父母卖过来的。她是田家庄有名的疯女人,发疯的原因,是她在被迫来到田家庄,嫁给花钱买了她的男人田富贵后,连生了两个女儿,而那两个女儿的命运就像是她一样,一个在十四岁的时候被卖给杨家店一户儿子是个傻子的人家当媳妇,16岁那年就难产去世了。另一个在八岁的时候被卖去外县当了童养媳,从此再无消息。之后,程素素就疯了,不是跑去杨家店那户人家要他们给闺女偿命,就是跑去当年被人牙子抱走闺女的方向想要找小闺女回来……”
苏曼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将写满了足足三大页,她念出来的也不过占了不到一页的本子递给了同样沉默的田庆丰。
“人人都说生闺女是赔钱货,人人还都说女人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累来的,人人还说生儿生女都要看女人的肚皮争不争气……”
苏曼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几乎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对女性充满了贬低与物化的内容。
她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是一种陈述,也是一种质疑。
说到最后,她停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向身为男同志却已经如坐针毡的田庆丰。
她问:“可不管是把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当沙包一样打的崔福,为了生儿子而忘了当初和李梅花也是自由恋爱的崔立春,还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卖掉的田富贵好像都忘了,他们也都是女人生下来的,养他们长大的母亲是女同志,可在他们口中的‘赔钱货’不也是女同志吗?可为什么这女同志与女同志之间的差别,会这么大?”
田庆丰明白苏曼话里的意思。
她想问的,不光是他们这些男同志作为曾经也是由女性孕育的生命为何会在成长以后反倒没了拥有生命时的感恩与尊重的转变,还有就是一路从“媳妇熬成婆”的人又为何要成为自己昔日痛恨的人的模样,继续恶性循环的原因。
但田庆丰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答案。
因为,这就是人性。
……
办公室里静悄悄着,像是再别的康桥。
打破这一切沉寂的,是田庆丰的开口。
他说:“放手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知道你可以,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
神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但在华国这片土上,让新的光芒出现的,从不是神,而是千千万万不屈服的人民,和不畏艰辛带领着人民朝着光的方向砥砺前行的伟人。
苏曼,不想成为伟人,她也做不成伟人。
但她永远,永远都是千万人民中的一员。
这,就足够她骄傲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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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田庆丰的全力支持以后,苏曼便打算在自己下礼拜回家前,先把局面打开,在各大队现有的妇联班子基础上进行优化。
这其中,像是郭屯生产大队这样,不管男女老少都一心扑在地里活上面,基本上都还是处于正常范围内的家庭内部矛盾问题,基本上是不需要大改动,只要对妇女主任进行一些思想教育上的培训,时不时组织几场学习活动就行,因为本身这个大队的内部就没有太多不良风气,所以暂时不用将郭屯作为主要针对对象。
至于像于家堡大队那样,坚持贯彻也真正落实“男女平等”制度,对外是男的不干活女的也不干活,对内是一家子大懒支小懒,小懒一瞪眼,以至于慢慢发展为如今开始家务活也平均分工的模式,饶是苏曼也是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先暂时放一边,等待整体风气有所变化以后,再因地制宜。
剩下的就是……
“麦河沟大队几乎是全员家暴的问题、崔口子大队有所改善但仍有再犯者的重男轻女问题、田家庄和杨家店因为挨着大路而发生过不止一例的拐卖和被拐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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