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东方和赵爱军两个人日复一日的语言俘虏,和麦田服装厂这样认真对待的糖衣炮弹下,没有谁能抵挡住对麦田服装厂的向往!没有人!
“……订单就要完成了,我们所有人做梦都想自己也能成为服装厂的工人,把这笔订单、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可心里面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觉得这样是对不起培养我们的纺织厂的。只是我们也得养家糊口,得挣钱啊,如果厂子真的倒闭了,我们也完了,可家里的父母长辈、媳妇孩子咋办?所以,思来想去,大伙儿就都有了想让纺织厂成为服装厂分厂的想法,而且这想法也算是一举两得,又能让我们保住工作,还能让厂子继续开下去,都是老工人了,谁也不想厂子倒闭的。”
作为早年的大学生,蔡东方的语言表达能力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不光条理清晰,还十分具有感染力,让原本还在为工人闹事闹到苏曼那里而感到愤怒与难堪的王立业等人都不免在听完以后多出了几分对工人们的惭愧,全然忘了他们刚刚为闹事这一行为所产生的,对工人们如此不念旧情的寒心。
但实际上,只有蔡东方和赵爱军知道,他们这样做是有私心的,工人们这样闹事,也不仅是想要让厂子继续办下去,更多的,还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工作。
至于为什么非要罢工闹事,也不光是为了想和苏曼见一面,主要还是想要逼厂领导们就范。
——在这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里,厂领导虽是领导,却必须要尊重工人们的意见和想法,是谁都不能随便罔顾工人的态度,让工人同志受委屈的。
而蔡东方之所以这样保有余地的表达,不光是为了掩盖他们藏有私心的真相,更是他想要“人情留一线”的圆滑之处。
只是,他这样的表述,还不足以打动苏曼。
第123章
蔡东方在侃侃而谈,王立业等人在默默反省、感动、惭愧,苏曼在……
苏曼在偷偷打哈欠,并表示这样通过言语感染他人的段数实在太低,是自己上辈子就懒得用的把戏,根本打动不了自己。甚至,还有点让人想在线批改作业,挑剔一下他表达中的病句。
看着对方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的架势,苏曼眨了眨刚因打哈欠而被水汽氤氲的眼睛,小声喊来了从刚刚就被挤到了会议室角落的小刘过来。
“这个蔡东方是在财务室工作吗?”趁着蔡东方越说越起劲的时候,苏曼小声同小刘说道,“我之前听赵爱军说过这个人,他好像,还是个大学生?”
“主任你没说错,这位蔡同志的确是纺织厂唯一的大学生,是66年以前毕业于省城大学,还是专门学会计专业的。”小刘说着,压低声音,“但他之前在厂里的处境并不算特别好,据说是因为当初负责大学分配的老师被怕批/斗了,所以当初由这个老师分配到各个单位、厂子的大学生就都受到了牵连,这几年一直都在各自被分配的厂子里面坐了冷板凳。”
哦,这还是个被牵连而导致长年郁郁不得志的倒霉蛋儿。
苏曼这样想着,又问:“既然他这些年在厂子里都是在坐冷板凳,那怎么厂里的人还愿意听他的话,敢跟着他一起闹罢工?是想破釜沉舟,跟着他赌一把?还是打算着事情要是不成,就给他推出去当众矢之的罪魁祸首?”
听到这话,小刘抿着嘴笑了笑,又似乎是顾忌被她们谈论的正主还在旁边口若悬,而只能收敛起了笑意,朝苏曼竖起了大拇指,小声道:“主任您真是高,才刚过来一会功夫儿,您就能猜到他们这场罢工其实都是心怀鬼胎,实在是高!”
“别忙着拍马屁了!你说说你,我这才一个来月没来纺织厂这边看你,你这本职工作让人厂里工人抢了风头还不知道着急也就算了,可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没来纺织厂以前,你可从来不说这种没啥用的奉承话的。”苏曼斜睨了小刘一眼,嘴上说着责怪的话,眼神却满是戏谑。
苏曼说了两句对小刘这多少有点吹捧风的提点后,就没再继续深说,只横扫了一圈会议室,问小刘:“对了,乔知青呢?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过来?”
“乔技术员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搞研究。”小刘嘿嘿笑了笑,也没把刚刚苏曼话里对自己的调侃放在心上,只道,“他现在肯定是还在机器车间,估计都还不知道发生了啥呢!”
“那就让他继续忙活吧。”苏曼没再说别的,只想着等一会儿解决完这桩事后,得去看看乔黎明,关注一下他最近如此废寝忘食的研发进度,顺便再和对方谈谈……谈谈些工作以外的事情。
在和小刘小声对话的过程中,苏曼一直在一心二用地继续听着蔡东方的话,观察着他和一旁赵爱军的神情变化。
在蔡东方看似客观、识大体的表述中,苏曼直接屏蔽掉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从中提取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和她的理解。
——他们今天这场闹罢工的行为,看似好像真的是为了厂子而想要以全体的力量来让厂子成为麦田服装厂的分厂,实际上却是一种道德绑架,他们根本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只是想借此机会把态度表明给自己看,让她有所动容以后,不管厂子能不能成为分厂,只要他们能继续当工人就行。
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像苏曼刚刚说的那样,蔡东方如此积极的态度,和站出来勇敢做“出头鸟”的行为,也是让工人们愿意跟随他的主要原因——随时能甩锅,随时能把过错都推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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