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裴渊不由皱了皱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无亲无故……
“我不是你阿兄。”他说,“莫乱叫。”
他的声线并不友善,女童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尽量客气地说:“那我叫你什么?你也不说你的姓名,我看你年长,只能叫你阿兄。”
裴渊想她要走了,日后也不会见面,懒得跟她计较。
“你要说什么?”他问。
女童舔舔唇:“阿兄这里缺婢女么?”她的声音有些怯怯,“我会做许多事。洗衣造饭,样样都行。我不要工钱,有吃有住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巴望着,眼中写满期待。裴渊再度想到了从前捡到的小猫。
它在雨里被淋得湿透,打着抖,当裴渊用巾子将它裹起来放在角落的时候,它就这么望着他,小心,不安,却又似十分害怕被抛弃……
回忆在裴渊中脑海一瞬即逝,他又恢复了素有的淡漠。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走吧。”
那眼睛里的神采重新黯下。
少顷,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身上那脏兮兮的衣服底下掏啊掏。未几,掏出一把小短刀来,摊在掌心上,“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父亲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值几个钱。给你。”
裴渊淡淡地扫过,那小刀只比她的巴掌大一点儿。他不由得问,“你既然有短刀,昨夜为何不拿出来杀狼?”
“我忘了。”女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而且我记得父亲说过野兽怕火,我身上带了火石,就先点了火。”
说罢,她又递了递,就差直接塞到人家手里了:“阿兄拿着。”
裴渊最不缺武器,甚至不缺名家大作,像朔风之类的名剑,他不止一把。
“不必了。”他淡淡道,没有接。
女童抬头觑了他两眼,低头在小刀上摸了摸,感觉是有点脏。于是用衣角细细擦拭,重新递了过来。
裴渊有些无奈:“你且拿到城里去换点钱,买点吃的。”
“我才不换钱。”她忽而像赌了一口气,异常坚定地说,“可以给阿兄,但绝不换钱。”
她不由分说地将短刀塞到裴渊手中,利落地转身跑进雨里。
裴渊怔在原地。
心里的感觉颇是怪异。对于不相干的人,他做事向来凭心情。乐意的时候行行善,也早已习惯各色人等对自己的奉承和感激。
这也是生平头一遭,他居然收到了报酬。
还是这么个不起眼的报酬……
鬼使神差地,在那女童即将开门出去地时候,裴渊盯着她的背影,忽而道:“站住。”
第5章 春来(五)
女童回头。
裴渊看了看天,道:“你可待雨停了再走。”
女童愣住,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张喜怒不辨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裴渊却不由分说地上前去,拎着她的衣襟把她往后提,将她拎回了屋檐下。
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竟在哭。
她在门廊边上慢慢地坐下来,小小的肩膀一起一伏。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却动也不动。
裴渊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哭甚。”他问。
女童连忙擦擦眼睛,好一会,抬头,大眼睛里仍盛满了泪,一抽一嗝地问:“阿兄能再给我一点吃的么……我好饿……”
裴渊:“……”
六儿送来的最后一点食物,就这么被吃光了。
裴渊看着女童面前空荡荡的盘子,一时无言以对。
师父没有给这宅子里留下伺候他的仆人,一应用物,包括吃食,都由六儿从山下送上来,每两日一次,堪堪足够。
这是师父防他贪食立下的规矩。
女童自是不知此事,继续像个饿死鬼一般有什么吃什么,一扫而空。
尤其是那些枣糕之类的小点,裴渊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她吃的只剩一块,才似乎想起什么,犹豫地望着裴渊,递过去:“我都吃完了,这个给阿兄吧?”
到底还知道不好意思。
裴渊想说不必,但看着女童那越伸越往后的手,他心中升起恶念,一把接过了枣糕,放到口中。
在她满眼的失望中,裴渊咽下了肚子。
啧,可真甜。
怎么有人爱吃这等物什,异端。裴渊腹诽。
女童看着他将枣糕吃完,眼巴巴的。
裴渊忽而觉得自己幼稚,她是真饿了,跟她抢吃的做什么。
“你几日不曾进食了?”他有些尴尬,转而问道。
女童伸出手指,边掰边认真回答:“我三日前抓过一条小鱼,烤鱼时睡着了,醒来时鱼都焦了,又干又苦。我就勉强吃了两口。再来就是昨天,拣了两颗蘑菇。不过母亲说外面采的蘑菇不能吃,我又忍痛扔了。这么说来,可算三日么?”
裴渊发现她有卖惨的本事。一边说一边用大眼睛看他,直勾勾的,就跟一切都是他害的似的。
他尽量无视。这宅子里已经没有吃的了,他就算挖地三尺也找不出能喂她的东西。
裴渊对她的过往不感兴趣,但她既然到了他的地盘里来,他觉得总该把底细了解清楚。
“你今年多大?”他问,“可有名姓?”
女童继续吃东西,道:“我八岁,名叫云儿。”她抬头看乌压压的天,指了指,“就是天上的云朵的那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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