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个黑点,越来越近。
是一人一马。
晚云手握腰间的小弯刀,戒备地看着他。
而那人摇摇晃晃的,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雪地里。
晚云赶紧上前。
只见那人身着阳关城守军的甲胄,是一名年轻的卫士。他身负重伤,看见晚云,虚弱道:“别再往前……隘口破了……快跑。”
隘口?晚云急忙看向前方,只见烽燧上烈火熊熊。
她想起在阳关上传来的烽燧之火,众将士都说是玉门关遇袭。
她心中大惊,晃了晃他:“莫不是玉门关遇袭?”
那卫士轻轻摇头:“隘口……破了……戎人……快跑……”
晚云看他快不行了,急忙问:“玉门关知道么?谢将军知道么?”
他的双目渐渐失去了神采,没有言语。
他去了。
隘口破了,晚云不切确知道意味着什么。可这卫士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来报,说明并非小事。
该怎么办?
她只迷茫了一阵子,只听前方传来沉闷的马蹄声,正如方才离开阳关时听到的一般。
她颤了颤。阿兄说要往南。她看了一眼弯弯曲曲的小径。一咬牙,摘下卫士腰间的腰牌,调转马头。
关城已经开战,空中偶尔飞落流矢和石头,顷刻间将关城工事砸碎。晚云第一次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直冒冷汗。
“尹总管何在?”她一路跑一路问。
却听不远处有人怒喝一声:“霍良,给我顶住!”
“是!”
那声音正是尹追。
晚云拔腿跑过去,便跑便扬起手中腰牌:“尹总管,我有急事要报!”
尹追定睛一看,正是早已离开的齐王随从,而她手中的腰牌,是烽燧守军的。他心中警铃大作,赶紧上前。
晚云急道:“我在玉门关方向五十里荒村偶遇一军士,重伤不治,死前告知早前的烽火并非玉门关遇袭,而是隘口已破。我并未遇敌,可听马蹄阵阵正往阳关而来,与关外声响无异。”
尹追翻看那腰牌,上头写着“介子”二字。他脸色忽而刷白,当即传令林岱:“速点一千兵马,随我赶往介子峰。”
林岱听罢,亦震惊不已,赶紧领命离开。
晚云接着说:“我曾问是否传信玉门关,可惜那卫士伤太重,没来得及回答。”她面露担忧,“若我等误会军情,那么玉门关亦难免,谢将军可会警觉?”
“不知道。”尹追道,“我等兵力已经不足以自保。右将军那头,只能看他随机应变了。这个时候,人人皆是如此。”
晚云知道他说的没错,皱眉咬唇。
尹追瞥了她一眼,继而道:“幸而郎君及时返回,消息甚为及时。尧村已不宜前去,甚至此去方圆百里内已无安全庇所,郎君可在关城里找个仓库躲起来。”
晚云摇头,坚定地说:“我会些医术,帮总管看顾后方。”
尹追微微叹息:“此时已无后方,郎君自行珍重。”他说罢,和赶来的霍良匆匆往军营大门去。
没有后方。
确实已经没有后方。裴渊想在瓜州挡住叛军,避免两关被前后夹击,可事情还是发生了。戎人军队穿过介子山隘口,从后方袭击两关,必定是恶战。
晚云捂住头赶往医帐。里头已经开始收治伤患。丁洪正忙碌,抬头忽而看到了她,笑道:“你回来干什么?”
第66章 冬去(四十六)
她终于被他的笑惹恼了:“方才不是医正激我留下的么?怎么才半天不到,又反问我再怎么回来了?”
“此一时非彼一时。”丁洪摇摇头,使了个眼神,把她叫到一边:“听闻总管领兵出击了?”
晚云点头。
“领兵多少?”
“一千。”
方洪摇摇头:“那这阳关城里还剩三千人。”
晚云大惊。她知道阳关所剩不多,但没想到才这么点。
“你知道关外戎人有多少?”
晚云深吸一口气,知道必定是个不小的数字。
“两万。”方洪轻声道:“我想让你留下来,是要你的医术,并非你的命。但情形远超我所料。你还年轻,走吧。留着命,日后救更多的人。”
三千挡两万,晚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去想,只握紧了双拳道:“我既回来,就没有再走的道理。医正也不必丧气,殿下说快则四五日就回来,他向来不妄言。只要撑过两日,殿下必定回援!”
伤兵多是刀伤和箭伤。
幸好丁洪手上的伤药和布匹充足,轻伤者可自行包扎。但重伤者,则须得马上抢救。
四周无时无刻都有人喊着“医正救命”,晚云四顾,只觉仿佛置身于话本里的炼狱,抬眼垂眸尽是赤红,在无数的手在血色的长河中奋力挣扎,企图抓住一丝希望。
几位医官已经驾轻就熟,不管身边多么纷扰,只专心倒腾着手上的活计。晚云却受不了这种催命符咒,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但在这种强压中,她想起了她师父。若是她师父,定然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快速地思考,迅速地判断,仿佛进入一种入定的状态。显然她还欠火候。
一整夜下来,晚云已虚脱得手脚打漂。但最艰难的时候还未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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