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难免闹出更大动静,但终究有了成效。
到了六月二十五,袁承从益州带来消息。
周元死了。
王阳沉默不语。
袁承禀道:“周元的消息被人动过手脚,很是隐秘。在下辗转查访了一番,才终于得知详细内情。他并未前往关中轮戍,而是被州府征发成力役,随徙刑者发往河北道的魏州修水利去了。”
王阳此前多少就有不详的预感,可不得不说,这个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了想,道:“周元出发前曾跟楠君说自己是去关中更戍,说明他对力役一事并不知晓,如此说来,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强行征发的。”
袁承点点头:“郎君猜的不错,周郎那时本来在更戍的名单里,有人给州府塞了钱,把周郎君的名字更至力役的名单里。因而周郎才刚刚出了剑南道,半道上就被人截了胡,直接被带往魏州。”
“这兴师动众的。”王阳冷笑道:“为了让周元消失,买通官府不说,还不惜特别遣人去抓,想必花了不少钱。塞钱的人是沈英吧?”
“正是。”
王阳不由得摇摇头,沈英这般行径,害周元命丧魏州,与买凶有何区别?
有这样阴损的父亲,也难怪沈楠君离经叛道,对家里的安排不屑一顾。
“往魏州后,周元后来因何而死?”王阳又问。
袁承回道:“郎君可还记得去年魏州河堤溃决,周郎就是命丧堤溃之时。”
“我自然记得。”王阳颔首:“可我也记得当时水利监呈报的消息,说水患之下,魏州周边的良田、民居本难以幸免,但后来监司援救及时,早早让役夫和百姓撤离洪区,所以死伤极少。朝廷后来还赞赏有加,将功抵过,只罚了一些赈灾不力的官员俸禄。”
袁承苦笑道:“如此说来,周郎确实十分不幸,不仅被强征为力役,而且极少的死伤里竟还有他一个。”
王阳却仍疑惑,道:“无论如何,周元是正儿八经的力役,若有死伤,官府必有抚恤,若有抚恤,并将死讯告知其家人,怎会至今无人知晓?莫非他家中已无人?”
“却不是,周元家里还有一位老母。”袁承道。“而且他失踪这些时日,周母已多次报官,州府却刻意隐瞒,知而不告,只将其记录为失踪,说会帮忙找找,但想必也是说说而已。周母孤身一人,生计已经十分困难,都是沈娘子代为照顾和接济。”
“造孽,若人没了,该好好抚恤才是,周母比谁都需要这笔抚恤金。”王阳想了想,蹙起眉头:“可他们为何隐瞒?此事已经过朝廷核准,有何难言之隐?”
袁承摇摇头:“在下尽了全力,也只能查到这些。听他们言语,似乎有上头的利害关系,不便明说。郎君是否还要加派人手去查?”
上头的人。王阳冷笑,不过是朝廷中人。
看来朝廷核准之事也并不准确。依他这些年旁观朝中各等勾心斗角之事的经验,若真要揭开去看,还不知要掀出什么龌龊。
王阳沉吟片刻,道:“不必。若再继续追问,动作太大,恐怕会惊动益州府的人,到时势必要牺牲掉一两个暗桩来掩盖线索,不值当。此事便到此为止。更何况,此事的源头,怕是不在此处,追查下去也是徒劳。”
“是,那沈娘子那头……”
王阳抬头,透过门柩看天边,乌压压的阴霾中,隐约飘起了小雨。
沈楠君看起来柔弱,实则外柔内刚,若叫她知道自家人使出这等阴损招式,还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
他问:“师妹是否在楠君那里?”
袁承颔首:“正是。娘子这几日都和沈娘子在医堂看诊。”
王阳没说什么,打了把伞去出去。
疫病已临近尾声,如今只剩下两堂病患,云和堂和仁济堂各顾一堂。
王阳两边都看了看,不见二人,慕浔指了指村口,道:“方才有几个病患离村,姑姑和沈娘子去送人家了。”
晚云这几日和沈楠君日渐熟稔,想起过几日要返回京师,有几分不舍。她挽着沈楠君,和她共打一伞,笑道:“沈姊姊的性子和阿兄有些相似,面上看起来冷淡,实则内心细腻,很会替人着想,办事也周全。难怪方才离去的病人对姊姊拜了又拜,谢了又谢。”
“不过本分罢了。”沈楠君浅笑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待别人好,九殿下也是。不过对你这样心性纯良的人冷不下脸罢了。”
“是么?”晚云眨眨眼,“那沈姊姊喜欢我么?”
“自然。”沈楠君点点头。
她赶紧道:“我也喜欢沈姊姊。若是沈姊姊嫁给我师兄,我们日后就能常常一起玩了。”
说罢,她假装失言的样子,讪讪笑道:“我胡说的,姊姊莫怪。”
沈楠君无奈地看她,也不生气,只笑而摇头。
若是前阵子听到这话,沈楠君怕是要对她敬而远之。可相处多了,她知道晚云是个诚挚之人,说出这些话来,也是因为真心喜欢自己,并非有什么恶意。于是她也只是听听罢了,并不动怒。
晚云看着她,忍不住又问:“沈姊姊果真对我师兄一点好感也没有么?不是我吹嘘,师兄虽然比我阿兄还差那么些许,可已经是人中极品了。而且师兄向来不乏追求者,可他一个都看不上,就奔着沈姊姊来了。多好的一位郎君,沈姊姊就勉强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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