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稽倒是没想到裴安忌惮王阳到这种程度,于是问:“他这回如何人精了,让常娘子来寻殿下,不是因为急着到朱雀门下跪去了么?”
裴安笑着摇摇头:“他若是急着跪,何不在那姓沈的小美人敲登闻鼓时,就马上跟着去跪?他分明已经想清楚了,要回去把要做的事情叮嘱明白,再去把戏做足。小云儿那般听话,必定想方设法替他撬动我和老九。而就此事而言,只有同时撬动我二人,他那相好才有脱困的希望。而后,我们干活,他落个垂拱而治,简直不要太舒服。”
石稽不由得蹙起眉头:“可九殿下好说,他怎么知道常娘子能支动殿下?”
裴安道:“老九对小云儿多上心,你不是不知。她来找我,与老九来找我何异?王阳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拒绝不了。”
石稽有些意外,道:“殿下如此倚重九殿下?”
裴安目光沉了沉,徐徐道:“不仅是我需要老九,老九也需要我。他这几个月,不仅差点被太子夺了军功,还莫名背上了薛鸾的官司,我就不信他没打算治一治那群人。”
那群人是谁,无非皇后、太子和封家。
石稽了然:“殿下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裴安笑了笑:“无非给他添个筹码。薛鸾之事,其实已经黄了一半,不过皇后尚且有能耐让父皇睁一只闭一只眼。可若封爽之事事发,皇后就不能动两回人情,父皇不可两边都救,必定舍其一。而薛鸾事关太子和五郎,水患事关封爽,谁是弃子,显而易见。”
石稽颔首:“因而殿下这回针对的是封家。可九殿下想来厌恶宫中争斗,未必与殿下同心。”
“这就看小云儿了。”裴安笑道,“她越向着王阳,老九便会与我越同心。”
正说着话,外面的随从忽而禀道:“殿下,朱雀门到了。”
裴安挑起马车窗上的纱帘,朝门前瞥去。
似乎察觉到一样,正陪着沈楠君下跪的王阳抬起眼来。
视线在一瞬间交汇,未几,裴安将纱帘放下,收回目光。
倒是一对璧人。他在心中冷笑。
第275章 夏至(三十五)
虽然水利监极力弹压,但沈楠君的诉状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呈到了御前,各部司也随即传开了。
同行是冤家,水利监有多少猫腻,同朝的官僚们最是清楚,一时间议论纷纷。
水利监里也是炸了锅一般,有人惶惶不安,有人不以为然。
“一平民女子有何能耐,还能翻了天不成?”
“如何不见封侍郎?我等需仔细商议对策才是。”
“放心!封侍郎自然去寻封公商议了。有左仆射相助,必定安然无事,我等只需静候佳音!”
尚书令值房内,尚书左仆射封良道:“听闻方才朱雀门外又跪了个仁济堂的人,叫什么王青州,你可晓得?”
水利监的总管是公布侍郎封爽,他听罢封良的话,不由得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仁济堂?这等无知愚民我怎么会认识?父亲,何不请大理寺先行收押了?”
“住口!”封良勃然怒道。
封爽唬了一下,看到父亲凌厉的目光,即刻闭了嘴,垂首听训。
“三十好几的人了,遇事仍无丝毫稳重。”封良恨铁不成钢,“只知打打杀杀,轻浮暴戾,日后我如何将封家托付于你?”
封爽心中虽不服,嘴上却乖巧,赶紧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外头议论太盛,孩儿一时乱了阵脚,日后会改正。”
“他们议论他们的。”封良语气仍严厉,“去年事发时,不是被议论过一回了么?怎么还跟没见识似的。”
封爽嘴上称是,却不由得腹诽,见识过又如何?这等事,就算见识个五六次,难道就能习惯了?回想起事发时,时时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如芒刺在背,堪称奇耻大辱。
他那时全都记在心里,后来事情平复,那些对他不敬之人,统统都被他报复了一遍。但爽快归爽快,他却不想重来一回。如今见这事竟按下葫芦浮起瓢,赶紧来寻封良商议。
“依父亲的意思。”封良虚心请教,“此事该如何是好?”
封良正要叫他稍安勿躁,值房外就进来了太子府的亲卫,对封良道:“殿下遣在下来禀左仆射,说二殿下突然进宫,刚得了圣上的单独召见。殿下隐约听见二殿下提及水利监,特地遣小人来告知一声。”
封爽大惊,看向封良:“父亲……”
封良一动不动,沉默片刻,问:“太子可还说了什么?”
亲卫答道:“没有别的了。圣上是单独召见,殿下也未得旁听。”
封良颔首,让他退下。
封爽方才听到二殿下的名号,已是惴惴不安。他想骂二殿下背后插刀,却惦记着封良方才的教训,不敢太过冒失,只得道:“父亲,莫非是皇城司要查?”
封良却没理会他,只皱着眉头,似自言自语:“皇城司为何插手?”
封爽看封良也疑惑不解,越发绷不住,只低声埋怨:“当初若是父亲没有力挺太子献计就好了。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因着情面,特地点我督水利监,我也不必被遣去修那没人修的好的分洪渠。”
封良瞪他一眼:“你借修水利捞钱的时候,可不曾见有后悔之时。”
封爽噎了一下,辩道:“儿那时也是想着立功,为父亲增光。太子那时言之凿凿,说此计必通,父亲又以身作保,我便信了。更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水利跟着大笔银饷,父亲也不想便宜了别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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