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师妹晚云入门。
她从师父口中听到相同的话,“嘁”了一声,道:“师父就爱故弄玄虚。要说的不过呼吸乃活命的根本,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谁离了呼吸都会死。”
说罢,她深吸一口,又长长地呼出,随即笑道:“不就是这样?”
是,就是这个意思。
又一鞭子抽下来,王阳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脑子里反复着晚云的模样,仿佛自己正随着她一吸,一呼。
张兴都从封良处匆匆回来,反复打量着王阳,问审讯的典狱:“还未招供么?”
典狱道:“不仅未招供,一个字也不说。好话歹话小人都挑明了,走这条路子行不通,不如来点刺激的?”
张兴都瞥了一眼他兴奋的眼神,问:“怎么个刺激?”
典狱摸摸下巴,阴恻恻地说:“这姓王的不是郎中么?我替他在肚子上开了窟窿,再给他针线,看他能否自己缝起来?”
张兴都笑了笑,道:“有趣。若是有工夫,我当然可以让你试试,不过这回不是时候。”说罢,他看向王阳,“听说王郎是仁济堂的少掌门?啧啧,大好前途,何必折在此处?说,背后主事是不是皇城司?只要王郎开口,便能回去好好过安生日子。”
王阳虚弱一笑。
那笑声微弱,可出自一个将死之人的嘴里,叫张兴都等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低声说着什么,张兴都凑上前去听,越听脸色越差,不由地斥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说罢,张兴都不再废话,对典狱道:“先叫他画押。”
典狱依言,执着王阳的手匀了匀印泥,而后印在罪状上。
他呈上给张兴都看了一眼,张兴都道:“你送去给左仆射。”
典狱眼神一亮,不由得谦虚道:“小人不敢逾越。这状子关系重大,还是由公台亲呈稳妥。”
张兴都语重心长:“我去做甚。今日拿人、审人都是你的功劳,左仆射都知道。我让你去,就是让你好好在左仆射面前露露脸。早跟你说过,跟了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这不就是?机不可失啊。”
典狱闻言,脸上登时堆起笑来,点头如捣蒜:“是,是。那这犯人,小人稍后再回来收拾?”
张兴都挽了衣袖,拿起鞭子,不紧不慢道:“不必,我亲自伺候。”
第297章 夏至(五十七)
典狱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知道他那折磨人的瘾头上来了,自然不敢打扰。于是他千恩万谢,拿着罪状,哈着腰离开牢狱。
牢门打开又关上,四下里无人。
张兴都往身后扫一扫,看狱卒都站在审讯室外,便上前低声问:“你方才所言,再说一次。”
王阳深吸一口气,用气音徐徐道:“足下那养在城南归义坊的外室和一对儿女,要还是不要?”
张兴都面色一变。
却听王阳继续道:“足下的夫人是左仆射封家的族女,善妒,但足下休不得,只好秘密在归义坊西里养了个苏姓外室。女童六岁,男童三岁。若叫封夫人知道张卿骗了她至少六年,不知夫人作何感想?”
他的言语虚弱,可字字碾在张兴都心头,叫他面无血色。
让封氏知道,那一切就毁了。
想到封氏平日里那凶悍的做派,张兴都只略略一想,冷汗就不由地从背后冒出来。
“足下唯有依我所言,方能保住家里太平,否则,申时一到,苏氏和一双儿女,就会出现在安仁坊的府上。”王阳没有理会他的神色,犹自道,“对了,原本今日尊夫人要去大慈恩寺上香,但府上有仆僮和夫人说,今日风雨险阻,不宜出行。足下不若出门去看看,若如今果真风雨大作,夫人必定庆幸没有出门。”
一切都对得上,张兴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夫人确实今日是要去大慈恩寺的,最后去没去不知道。只是……他转身走出门去,揪过一个狱卒来,问他当下是什么时辰了。
狱卒忙回道:“申时将至。”
没有工夫回去确认,张兴都匆匆返回王阳面前:“我为何相信你?”
王阳长长吁了一口气,咬咬牙,让自己不得昏死过去。
“足下别无选择,只有我的人知晓苏式的下落。再者,足下已经逼得我画押了,要做的事情已然做完。我所求之事并不难,凭张卿的聪明才智,必定可以脱身。”
张兴都思忖王阳的话,知道当下自己就算不愿意,也别无选择。
他咬紧牙根:“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将我和沈楠君送出牢狱外,自有人来接应。”
王阳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再也扛不住,昏死过去。
张兴都立行刑架前,脑子里一片杂乱。
他似乎听到了滴漏的一声,时间正一点一滴的过去,申时随时来临。
不管了,他努力镇定下来,清了清嗓音,唤来两名狱卒:“没意思,看起来不行了,先送到停尸房,还有那个那死不活的沈娘子,也一并送过去。”
二人称是,上前一左一右地将王阳架走。
张兴都不敢想停尸房里有什么,亦或是什么人,只远远地跟在后头。
可才刚刚出了牢狱,便听狱卒大声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张兴都一时错愕,太子怎会来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