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裴渊想起皇帝这两日的言行,愈发与几年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新帝不能同日而语。
裴安又问:“方才我离开太极殿时,你曾说有一计,说来听听?”
裴渊那时没有立刻与裴安说,是心里存了再看看的意思。而与皇帝的交谈下来,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于是道:“此事,我以为,二兄可以去找一个人帮忙,让他在父皇面前说几句话。”裴渊道。
“何人?”
“三兄。”
“哦?”裴安想起裴珏那与世无争的模样,有些意外。
裴渊拿起放下药膏,擦了擦手。脸上有些许清凉,让他的思绪也清晰了些许,他问道:“曾受封家所害的,并非只有我等。我等要对付的既是封家,那么要扳倒它,还须更多的力量。”
裴安明白过来。
“三弟出面,便会有用?”他饶有兴味。
“这些年其实切实侍奉在父皇身边的人只有三兄。他执掌太常寺,对父皇可谓无微不至,父皇也器重他。在河西时,便是指了他亲自将太子接回宫中。说明他把三兄当自己人。由三兄出面,父皇或许会听。”
裴安沉吟。
早在高昌时,他就知道了皇帝派裴珏去接太子一事,将裴珏归类为皇帝的人也不无不可,但过于片面。对于裴珏,他和裴渊的想法不同,他总觉得裴珏此人心思颇深。当年卢氏被嫁祸惨死一事,裴珏就在卢氏身边,不可能不知道生母的冤屈。可这些年他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甘心为皇帝鞍前马后。
裴安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正常。越是顺从的人才越危险,兔子咬起人来才疼。
这样的人能是皇帝的人吗?恐怕皇帝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而裴渊则不同。
在裴安看来,裴渊的冷漠和反叛才是人之常情。一个有真性情的人,才能让裴安放心交往。
因而这些年来,虽然他得了皇帝应允,与裴珏手下的太医署颇有来往,甚至能得到救宇文鄯的秘药。但他跟裴珏之间,从来交情寡淡,仅限于公务。
不过,也是时候去探探他的底细了。
裴安思忖片刻,道:“我与三弟不熟。不过既然回来了,去打个招呼也好。不过别报太大希望。”
裴渊默了默,而后道:“若是再不行,二兄就劳动姑祖母走一趟吧。”他看着外头的天色,道,“天要下雨了。”
裴安笑了笑,道:“知道了,现在就去。”于是起身离开。
第311章 夏至(七十一)
裴渊送走裴安,顿了顿,转而往厢房去。
王阳原本已经重新入睡,听到沈楠君向裴渊行礼的声音,又醒过来。
见他要起身,裴渊上前按住,道:“躺着吧,我说两句就走。”
沈楠君多少听王阳说起过裴渊,从跟他的言语中知道他的心头对裴渊堵着一口气,纵然是身负重伤也不想失了体面。
此人犟起来也跟头驴似的。沈楠君想着,帮着他在身后略垫了隐枕,让他半躺着,便算是起过了。
裴渊确实只有几句话要跟他说,可看他这副架势,便只好坐下,他对沈楠君道:“方才娘子所给伤药甚好,能否再多给些?”
沈楠君会意,知他有话要和王阳私下说,于是便颔首,退出门去。
门“嘎吱”一声重新合上。
待沈楠君的脚步声消失,裴渊便开门见山地问:“你可知云儿在外头跪着?”
王阳知道他是问罪来了,点点头道:“是我低估了师妹,我以为她会听师叔的话。”
听话?裴渊无语。
王阳是没看见晚云昨日义愤填膺的模样。若非他们在场,她说不定能当场把封爽揍死。她正在气头上,恐怕就算让她此时去真刀真枪厮杀也也毫不费劲,怎么可让会听话在家里等消息?
裴渊不纠结此事,望了望沈楠君离开的方向,道:“这女子,可答应了嫁与你?”
王阳颔首:“我将周元的案子查清楚,给她一个交代,她自会嫁与我。”
裴渊蹙起眉头:“怎么听起来是个交易?”
“我和她都是行医之人,性情也相通,自有打交道的办法。”王阳简单地答道,问,“殿下为何过问这个?”
“这本就是我的疑问,只是没法从云儿那里得到答案。”裴渊道:“她向来如此,为了身边的人急公好义,甚至会不问是非便一头扎了进去。可我要知道缘由。说实话,你这看起来的一往情深模样让我甚为不解。而若是个交易,我便能想通些了。”
王阳听出了裴渊的意思,不置可否,道:“殿下放心,我说到做到。”
裴渊继而道:“你是云儿的师兄,能帮我则帮,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事当真危及她的性命,我会不择手段地先保她,哪怕这会坏了你的事。”
这不择手段包含什么了,二人心照不宣。
“自然,我也盼着殿下这么做。”王阳道。
两人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就把话说明白了。
沉默片刻,只听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该说的话都说了,裴渊起身告辞。
王阳看着他离开,听沈楠君送上伤药,送他离去,仰面看着屋顶的房梁,心事重重。
今年的雨水丰沛。眼看着云黑压压地掠在城头,打了个响雷,天就跟穿了个窟窿似的,雨水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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