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慈踌躇了片刻,问道:“韩大人今日是和太尉大人一起来的吗?”
韩玢点了点头说:“太后招我父亲入宫议事,我便跟随了来。”
姜慈拘谨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膝间,两只手无处安放,尴尬地用两个食指绕着圈儿。
姜慈心中闷想,韩玢既然跟着太尉大人进宫,那么自然是以太尉儿子身份自居,如今是应该称他为谢大人还是韩大人?
韩玢看她的模样似乎有话想问,看着亭外稀稀落落的雨,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随母亲姓?”
姜慈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一下就被他看穿了,尴尬地点了点头,两眼游离,不知看向何处。
韩玢笑了笑,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姜慈身边,姜慈见状,刚想站起来,却被韩玢一把按住,她惊慌地小声道:“这是在后宫,你不要命了?“
然而韩玢只是四顾一番,缓缓低头道:“这座石亭,鲜有人至,你带我来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姜慈见他忽然戳穿自己,慌乱无法自居,低下头嘟囔着:“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韩玢在她身边挨身而坐,姜慈浑身一震,不自禁地想往旁边挪挪,却见韩玢淡淡道:“你再挪就掉下去了。”
姜慈闷声不语,脸红似绯。
韩玢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低垂的睫毛,那害羞的模样真的前所未见,他不禁心生娇宠,伸手揽她入怀,姜慈怔了怔,麻木地将头靠在他怀里。
韩玢低头轻轻吻了吻姜慈的头顶,姜慈微微一震,宫钗玉珠,叮铃作响。
他缓缓道:“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娘与我爹回外祖家省亲,途中遇刺,爹没护好娘……我怨恨父亲让我自幼没了娘亲的疼爱,十二岁便离府,加入了皇城暗卫,改母姓。”
他淡淡说完,似是在说一段从不属于自己的故事,言简明了。姜慈伏在他怀中,愣了愣,慢慢问道:“那你后来没回过太尉府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话,良久,他轻吐两个字,“鲜少。”
姜慈听完,不再说话,只微微阖眼,将脑袋在他怀中小心地蹭了蹭。
韩玢见她谨慎,心道她其实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刚想笑讽几句,哪成想怀中女子竟然主动伸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身,他怔住,低头看向那双白皙纤长的手,紧紧环锢在腰间。
恍然中,他根本不愿意去想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也根本不愿意去想如果她真的是太后在入宫前生的那个女孩,又会是如何结局。
因为此时此刻,她只是他的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远处蓬莱池的池中小亭还觥筹未停,姜慈静静靠在韩玢的怀中,几日不见的切盼之心,终于在此时如干涸之后的甘霖一般,大肆尽放。
雨渐渐停歇,只余毛毛细雨,还如轻羽般飘在亭外。
忽然,一声焦急的声音传——
“皇上!——”
姜慈一听,立刻推开韩玢,慌乱地站起身来,随手打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裙摆。
韩玢看着她焦愤失措的模样,不由好笑道:“你这样,倒像是在偷情被抓呀。”
姜慈怒目回怼:“难道不是吗?”
韩玢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错愕须臾,随即也站起身来,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声音愈渐变近,一长一短喊着“皇上——”
姜慈心中了然,这让人操心的小皇上肯定又是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她急匆匆地跑下凉亭,环顾四周,只听窸窣脚步声,却不见其人。小皇上自小顽劣,在太后的庇护下,涉世太浅,根本不知朝中险恶,只知整日在宫里玩耍,寻觅一些好看的小太监。
姜慈不止一次地嘀咕过,面对如此资质的皇上,太后也是厉害,能迎对各路朝臣的刁难,面不改色地把这江山坐下去。
这茂密小道根本看不清来人,再加上雨天路滑,脚步又慢,只闻得浅浅脚步声,始终看不到人影。
姜慈正要前去蓬莱池禀告太后,却见一个年轻的小宫女茫然无措地从一棵杉树后钻出,她焦急万分,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在这雨天,竟分不出额间是汗水还是雨水。
小宫女一见姜慈,赶忙跑了过来,姜慈认得她是御前宫女萍儿,直直问道:“萍儿,可是皇上又找不着了?”
萍儿呜呜咽咽,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明白,姜慈和韩玢仔细听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听出小皇上见雨停了,便在西北门的瑶园放风筝,风筝线断了,小皇上便去追风筝,哪成想跑着跑着人就不见了。
姜慈惊了一下,看向韩玢,他也眉头紧蹙,深知这皇宫虽戒备森严,但如果真的想要一个人的命,各种方法,易如反掌。
比如不甚落水,比如酗酒过度,再比如,失踪不见……
姜慈看过太多前例,不由地紧张起来,她思索了片刻,风筝高,落得远,如果风筝随风飘落的话,那所落之处应该就是东南面的蓬莱池附近。
姜慈毫不犹豫,便让萍儿在这附近寻找,萍儿应声,赶忙喊来了几个宫女太监一起找。
众人走远,姜慈与韩玢相视一眼,也开始慢慢寻迹,这偌大的皇宫,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须臾,雨点又开始变大,姜慈有些恼火地嘟囔着:“下雨天放什么风筝,真不知道脑袋里都装了什么,浆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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