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事没有去争。
去扬州开辟新的生意,若是干得好了自然是件大功劳,但他的地位本就比周管事高,完全没必要离开京城。京城这里的摊子可比扬州大多了。
慕秋其实也更属意周管事,瞧着陈管事没什么意见,她当场拍板下来,让周管事回去好好收拾一番,明年开春雪一融,立即启程去扬州。
聊完这件事,三人又闲聊起其他事情来。
年关要近,各个铺子要清点账目,还有给掌柜和小二们的过年年礼是什么规格,以及铺子何时休业,大年初几开业……
商讨好所有事情的章程,大半天就过去了。
送走两位管事,慕秋在院子里闲逛透气,怀里揣着个暖手用的汤婆子。
白霜在一旁提议:“小姐有段时间没出过门了,眼下年关将至,京城比平日热闹不少,小姐可以出门去逛逛。”
她家小姐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天天都在忙生意的事情。虽然眼下大老爷还病着,但没有性命之忧,府里日子总是要过的,小姐在家忙了这么久,出去一趟看看新奇事物也是好的。
白霜这话提醒慕秋了。
她确实想出门逛逛,顺便看看自家铺子。
慕秋道:“把我们府上的拜帖送给卫少卿,告诉他,明日我想登门拜访。”
欠卫如流的人情要还。
那日参加寿宴的宾客都知道卫少卿救了“慕大老爷”,她给卫如流送厚礼,光明正大送才是最好的。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慕家还掉了卫如流的人情。
正好刑狱司离朱雀大街很近,送完谢礼,拐个弯就能去自家铺子。
***
一场大雪后,厚厚积雪覆满刑狱司。
从外表看上去,刑狱司与其他衙门并无不同,雪色涤荡了一切罪恶与残酷。
但也只是外表罢了。
关押在刑狱司暗牢里的犯人,只要还存着一口气,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鞭打之后,烫红的铁烙贴紧犯人皮肤,一下,又一下,“滋啦”皮肤烫开的声音混杂在犯人疼痛到扭曲的哀嚎中。
这些开胃手段结束后,温热的盐水被端进来,刑狱司的人问也不问,直接朝犯人身上泼了过去。
方才被折磨得晕死过去的犯人又生生疼醒过来,虚弱睁着一双眼,像是在看魔鬼般盯着刑狱司的人。
“你……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卫如流走进暗牢里,恰好听到这句话。
对这样的诅咒,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坐到下属搬来的太师椅上,一手搭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支着头,百无聊赖看着犯人。
“到现在都不肯开口,你对扬州知府还真是忠心耿耿。”
这位犯人是扬州知府的心腹幕僚,跟在扬州知府身边足足有二十多年。
扬州知府下落不明,但这位幕僚没有跑掉。卫如流的人秘密把他抓回京城,这几日一直在尝试着撬开他的口。
犯人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他已有数日不曾合过眼。但很快,犯人又被强行喊醒。
卫如流低下头,慢慢抚平锦绣鹤纹红色官服下摆的褶皱,语调从容:“只是不知,你是否忠心到连自己父母妻儿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
犯人猛地抬头,像是见鬼般震惊地看着卫如流。
“不对,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卫如流摇摇头,推翻前面说过的话。
“这里很宽敞,把他们一个个都吊在你面前,再把你遭受过的一切施加在他们身上,这样应该会更有意思吧。”
说出这番话时,卫如流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是在开玩笑般。
但犯人没办法把卫如流的话当做玩笑。
犯人强撑着道:“你们不可能找到他们。”
按剑侍立在卫如流身后的沈默道:“笑话!刑狱司手段通天,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犯人低头不语。
卫如流低低笑了一声,语调不疾不徐:“我猜你心里一定不慌。”
犯人又抬起头来看他。
卫如流从椅子上起身,步步压近犯人,声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牢里幽幽回荡。
“因为你觉得,刑狱司费尽心思找到的父母妻儿,不过只是你放在明面上的障眼法。你真正的父母妻儿,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扬州知府送到了西北的一个边陲小镇,隐姓埋名在那生活。”
“这招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假的父母妻儿死了,你又怎么会伤心难过?”
在卫如流说出第一句话开始,犯人的身体就僵住了。
直到一番话说完,犯人浑身都在颤抖。
他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以为自己和扬州知府的手段瞒得过天下人,但是……眼前这个人,却能轻而易举就戳破一切,看破虚妄。
卫如流说:“不敢出卖扬州知府,是在害怕他会报复你的父母妻儿对吧。”
偷梁换柱,既是在保护这位范幕僚的家人,也是在拿捏他的软肋,让他不能背叛。
卫如流缓缓在犯人耳边道:“现在,你的父母妻儿都在我手里。”
犯人死死盯着卫如流,终于,他颓然低头:“我……我招……我全部招,你放他们一条性命……”
“放心。”
卫如流弹了弹重新恢复平整的官袍衣摆,退回原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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