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会意,屏退屋里其他下人。
没有闲杂人等在了,慕大夫人轻叹一声,道:“我刚刚在马车里睡了一觉,梦到云来一身是血站在火里,一直喊我的名字,我过不去,他又开始喊他爹……”
说着说着,慕大夫人心口越发闷了。
嬷嬷安慰说是因为这种团员的日子,大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京城,所以慕大夫人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不用担心。
慕大夫人勉强一笑,又看了眼那碗元宵,摆手道:“实在没有胃口,撤下去吧。”
扬州局势,远比京城众人想象的还要危及。
漫漫长夜,沉寂肃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穿行在大街小巷里,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敲着锣报。
敲更声沉闷响起,传进一座两进的普通民宅里。
从外表上看,这座民宅没有任何异常。
民宅内,书房处,慕大老爷端坐在桌案前,用铜签拨弄着燃烧了半夜的烛火,神情悠闲。
在他三步开外,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
这些奉命跟在暗处保护他的暗卫,尽数被屠杀了个干净,温热的鲜血从他们身体下方缓缓流出,显然是刚刚死去。
一位蒙着脸的黑衣人踩过这些尸体,缓步来到慕大老爷面前:“慕大人,死到临头了,还不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吗!”
“死又何妨?”慕大老爷丢掉铜签,神情平和。
夜风从敞开的大门吹入,他宽袖大氅,衣着沉稳。
“这世间,从来没听说过活了数百年的人,却有传承过千年的世家。我赴死后,慕家传承不绝,我会于九泉之下,贺诸位九族倾覆之喜。”
黑衣人大笑:“慕家传承不绝?东西不在你手里,怕是在你儿子手里吧。今夜,你与他,一个都逃不掉。”
慕大老爷目光如炬,猛然抬头。
此次扬州一行,刑部官员和保护他们的护卫,加起来有六十余人。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
然而,随着厮杀时间逐渐拉长,再厉害的人都要被耗死。
渐渐地,驿站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
苦等这么久,一个援军都没等来,慕云来的心从未有一刻如此冰冷。但这也是他毕生最冷静的一次。
他冷静地,要施行最疯狂之举。
慕云来站在高楼上,驿站所有的油都被他搬了上来,现在乱七八糟堆在他的脚边。
束发的玉冠被斩碎了,他的头发散落下来,形容狼狈。
寒风浩荡,他只着了一件青色长衫。他的肩膀和腰腹处都有剑伤,其他各种小伤更是不计其数,血迹从体内渗出来,染红这身衣服。
看着那些还在下面厮杀的人,慕云来一言不发,举起油桶,朝着周围建筑狠狠泼了过去。
“他在上面,给我拿下!”有人在下面命令道。
“是油!”
“该死,快去阻止他!”
一桶油,再一桶油。
打更人路过这条巷子,敲响锣报,高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打更人的叫喊声中,慕云来泼完脚边最后一桶油。
所有的油桶都空了。
慕云来将手里这个油桶丢下楼。
高楼楼梯处已经能瞧见敌人的身影。
慕云来微微一笑,点燃火折子,往楼下和自己脚边各抛下一根。
“诸位既然如此不计代价,那我也不必考虑后果!”
既然终有一死,他就选这最惨烈也最轰烈的死法。
要任何势力,都无法将他的死压下去。
他站在高楼上,站在寒风里,站在燃起的火光中,仿佛还是那年高中探花,骑在马背策马游街时的翩翩君子模样。
大火燃起来时,郁墨正在屋里熟睡。
屋外嘈杂声越来越大,郁墨被吵醒,揉着眼睛询问:“是哪起火了?”
“说是驿站那边。”
郁墨揉眼动作一顿,下一刻,她自床榻上翻身而起,抓过挂在床头的外袍直接披上,撩起被压在衣袍底下的头发,用绳筋随手扎起。
她急促喊道:“点二十个侍卫,备齐马,马上跟我去一趟驿站!要快!”
驿站所在的方向,大火已熊熊燃起,染红半边黑夜。
人马很快点齐,郁墨正要翻身上马,被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郁大老爷拦住:“现在城中还在宵禁,你要去哪?”
“慕秋堂兄在驿站那。”郁墨甩开她爹的手,踩着马蹬上了马背。
郁大老爷怒道:“驿站那边有官兵把守,他们自会救火。”
“驿站乃何等重地,深夜居然会起如此大火,我不信那些官兵。”郁墨扬起马鞭,领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侍卫离开郁府,留下郁大老爷在原地气急败坏。
也许是因为驿站起火的缘故,街道上负责巡视的官兵比以前多了不少。
郁墨才出郁府,就遇到了官兵。
她并未停下,从怀里掏出令牌,边纵马边高声喊道:“郁家行事,若要问责,明日请诸位前往郁府!”
负责领着这队官兵的统领冷笑道:“大人有令,今夜城中生乱,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在街道上走动。我管她是郁家还是哪家,统统给我拦下!”
这条从郁府赶去驿站的路,郁墨是生生打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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