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目眦欲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衣领忽然被卫如流拽住。
卫如流扯着端王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拖起,低下头俯视端王,冷笑着压低声音:“最想你死的人,不是我,是陛下。”
端王茫然失神。
卫如流继续道:“你一直都想杀了我,正巧,我也是,但我被贬为庶民,连京城都不能进,没办法报复你。”
“直到两年前,陛下派人来寻我,让我调查私盐案。”
“作为交易,他把刑狱司少卿的位置留给了我,并且默许我用刑狱司的力量调查十年前的真相。”
“谋害太子,贩卖私盐,结党营私,这些事情,陛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勾结北凉,要不是陛下没有确凿证据,他早就该对你出手了。”
“他不确定朝中有多少人和你有关系,干脆就把绝对不可能帮你的我调回了京城,由我来对付你。”
说罢,卫如流轻轻松开了手。
两年前,建元帝把他调回京城,也许有那么两三分原因是想弥补他,但大部分原因,是想借他的手,去查端王和江家。
——大燕朝可以出一个杀害兄长的皇帝,但绝不能有一个勾结外族的皇帝。
端王向后摔去,砸在地上,浑身颤抖。
他想要反驳卫如流说的这些话。
可端王发现,自己反驳不了,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要是建元帝没有疑心他,早就已经封他为太子了,怎么可能十年了,他还只是个王爷。
刑部衙役小跑过来拖走端王时,他还一个劲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卫如流拍了拍被扯出褶痕的囚服,直起身子,视线刺向江时。
那眼神仿佛在说:轮到你了。
第九十七章 【第一更】事已至此,别无……
寅时,五更天。
晨光熹微,黑夜与白昼交错。
衙门外传来更夫一慢四快的敲锣声,伴随着一句刻意拖长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风卷进来,吹得衙门里燃着的蜡烛火焰跃动几下,明灭不定。
此刻没有人说话。
既是不敢吭声,也是太过震惊而不知道能说什么。
笃——
笃笃——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卫如流走到了烛台边,捡起丢在一旁的铁签,拨弄烛芯,让蜡烛重新烧得明亮:“端王的账清算得差不多了,江尚书,我们来聊聊你做的那些事情吧。”
从慕秋拿出第七份证据,锤死端王起,江时就没有再出过声,他一直坐在那里,低头把玩莲花茶盏。直到现在,卫如流点了他的名字,江时才慢慢抬起了头。
他脸上失去了一贯的浅笑,冰冷淡漠,像一汪幽静的暗泉,难知深浅。
“卫少卿若觉得我也掺和进了山海关大战里,那便将证据都拿出来。”
“山海关大战,与江尚书没什么干系。”卫如流放下铁签,走向慕秋,“江尚书牵扯进的事情,是科举舞弊案。”
江时问道:“噢?你说的,是建元三十七年那场秋闱舞弊案吗?”
卫如流道:“是这件事。”
建元三十七年的科举舞弊案,起于一个叫贾天和的考生。
考试排名出来后,贾天和排在第十六名的好名次,但他以往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根本没有能力考得这么好。
往下调查,查到贾天和父亲是主考官张苍儒的门生故吏,在秋闱前,贾天和父亲还给张苍儒送过一份非常厚重的大礼。
而秋闱考试中最重要的那道策论题目,恰巧又是张苍儒出的。
结合种种情况来看,礼部认定,张苍儒涉嫌科举舞弊。
“我对这个案子有印象,那年秋闱的主考官是张苍儒张尚书,副考官是我和慕大老爷。”
顿了顿,江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过这个案子不是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吗,主考官张苍儒将考题泄露给门生,助门生的儿子考取好名次。怎么,卫少卿是怀疑这个案子另有隐情?”
卫如流应和江时的话:“确实有怀疑。”
江时问:“卫少卿有证据吗?”
卫如流道:“有。”
江时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道:“虽说我不清楚卫少卿对我的怀疑从何而来,但既然你有证据,我们就来看看吧。”
说罢,江时抬眸扫了眼衙门门口方向:“这天眼看着就要亮了,不如干脆些,卫少卿有多少证据都直接摆出来,别一份一份拿了。”
这场庭审从昨天午时开到今日寅时,整整九个时辰过去,在座众人只吃了一顿干粮,又冷又饿又困,早就恨不得回去美美吃上一顿饭睡上一觉,江时这个提议,无疑是符合在座众人心中期许的。
三言两语间,江时便将节奏把握在自己手里。
卫如流心头暗骂一声老狐狸。
一份接着一份拿出证据,能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先前江安和端王就是这样,被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一口气把证据都拿出来,就是将自己的底牌都亮给了对手看,利于对手见招拆招。
这对江时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似乎是看出了卫如流的不情愿,江时改口道:“若是卫少卿不愿意,那不如先让各位大人回去休息,庭审改日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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