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皇子在狱中被逼自尽,临死都背着意图夺嫡的名声,皇后此时犹嫌不足,把当时身为太傅的薛家老太爷下狱,薛家满门落入一片血海里。
当年的事情,的确是皇后主谋。
早些时候,许家出事,薛愈就已经把当年他们如何构陷薛家的细节问得一清二楚了。
皇后当然以一种失心疯的态度行事,二皇子和薛家没什么谋害大皇子的证据,那就伪造一个出来,总之这人世间,一定要有人给她儿子偿命。
只是不晓得,她想过自己的枕边人没有?
二皇子既然是被构陷的,那么究竟谁害了大皇子?
皇后当时那么疯癫,究竟是悲愤之下急火攻心,还是被真相刺激得胡乱攀咬呢?
薛愈合了合眼皮,看向帝王。
老皇帝的确是能屈能伸的:“只要这样?”他皱了眉头:“好罢,当年的事情,朕心里,的确是有一些疑影的,薛家那时候太受抬举,又不知检点,和沈家走得亲近,若是你,你又该怎么想?”
他叹一口气,老者一样的语气:“秉清,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朕当年的处境和想法罢。”
“嗯。”
薛愈笑笑,漫不经心地拎着手里的剑:“因为明白,所以愈发恨之入骨。”
帝王原本以为事情有转机,听见他这一番话,面色一沉:“薛愈,你究竟什么意思?”
“陛下以为我是小孩子么?听一句话,就消气不理当年的事情了?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可您那巴掌,打得也太狠了——我只是为了全我当年一个夙愿,才想听您说一说,亲口承认当年的事情是您自己做的罢了。”
顿一顿,他道:“我晓得陛下另有打算和安排,适才那么跟我说,是为了拖时间吗?没用的,臣这一天一夜,没来救驾,是去做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又不是他儿子,做事怎么会那样不周全。
帝王的脸色在此刻彻底沉下来了。
他自然是个多疑的帝王,既然多疑,那就代表什么事情他都不能全然信任,什么事情都留着后手。
老皇帝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好,好你个薛愈,你这谋算,计划多久了?”
“…陛下不要恼。”
薛愈语气平淡,支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您其实偷了半年平安日子可过的,我早就想杀了您了。至于杀了您之后怎么样,会有什么结果,我倒不是很在乎,不过渐渐有了想全身而退的想法,才开始仔细谋算起来。”
他说得风轻云淡,这种事情都剖开了和他直说,叫帝王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尽是羞辱,几乎背过气去,手指哆嗦着指上薛愈:“你个混账!”
薛愈握着剑把他手指按下去:“陛下好好歇着罢,臣先告退了。”
他那剑的锋芒都逼在老皇帝脖子上了,却没更进一寸,帝王心里头一紧,却也明白了薛愈的意思。
他哪怕真要谋朝篡位,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就把帝王了结了,反正他因为两个儿子受惊,只怕不久人世也是迟早的事情,薛愈还不如等那个时候。
到时候就算帝王自觉身子健朗,也会被迫衰弱下去的。
从现在到薛愈下定决心要杀他的那一天,都将是凌迟一样地消磨着帝王的精神,直到长剑落下。
帝王的心里一凉。
青年人的背影高大,在门边的时候冷笑一声,彻底合上了门,组绝了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光线。
殿外的地面上已经被清洗干净,薛愈心里挂念着徐颂宁和阿姐,步子略一顿,先吩咐江裕:“回府一趟,去看看夫人,告诉她,我一切都好。”
他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尽是松快的意味。
江裕适才等在外边儿,脸色不知怎么有些难看,等答应了这话,才压低声音缓缓说:“侯爷…敬平侯出事了。”
“嗯?”
后来薛愈才晓得,说出事儿都是委婉的了。
敬平侯,被吓了个半死……
这场宫变里,死的人不算太多,敬平侯也许要算一个。
薛愈到的时候,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这厮虽然是他名义上岳父,但是比起来妻子和阿姐,自然是没那么重要的,因此薛愈先命江裕去给徐颂宁报了信儿,又去看了阿姐,才挪到了敬平侯那儿。
敬平侯连同诸臣一起被羁押在了宣政殿,不过其余的如今都已各回各家了,只他还半死不活地被安置在侧殿里。
太医见他来,摇摇头:“侯爷节哀。”
薛愈没多少哀可节,但还是抿了抿唇,对太医颔首致意。
里头浓浓一股子药味儿,药味儿里头,混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气息。
据人转述,众人虽然乌泱泱被关在一起,但都知道前头出了大事儿,因此不敢议论,都安生地窝在一角,结果敬平侯忽然发起狂来,拿着手里的笏板乱砸人,边砸边喊:“不是我杀了你,阿蕴,阿蕴,我是有苦衷的啊,阿蕴!”
除此之外,还有郭氏之类的几个名字。
其实“阿蕴”这个称呼,众人都没想明白到底是谁,但巧合的是,沈家两位舅父也在人群里头,众人都躲得远远怕被殃及的时候,这两个人从这话里回味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冲过去就拎着敬平侯,夺了他手里的笏板:“你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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