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许正是这样的出身,反而叫帝王对他颇为看重。
因为这样的出身,代表不会有外戚干政的可能,也就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大皇子和二皇子身后,都有着他们母妃强势的母家。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年的三皇子和阿姐还都是年轻恣意的人物,尽管那时候,离薛家猝不及防地出事,也就只差半年了。
薛愈只是旁经目睹过这么一截故事的人。
但这一截故事没开头没结尾,仿佛一折仓促唱罢的戏,尽管曾短暂地在家中流传过关于阿姐要嫁入三皇子府的玩笑话,但他们的故事终究是在薛家坍圮后就仓促了结。
薛家罹难后的第一个月,这一位三皇子殿下与曾家的三姑娘订了亲。
明眼人都晓得是为了摆脱开和薛家的干系,为了保全他和他娘亲。
这样的事情无可厚非,毕竟那时候没有几家是不急着和薛家撇开干系的,阿姐本人也没说什么,平静至极地步入掖庭。
只是过后再要谈原谅和放下,似乎就没那么轻松了。
任谁心里都会有芥蒂,所以虽然不会反目成仇,但也做不到笑脸相对。
薛愈原本以为这故事也就结尾与此。
他们之间有过一场不曾掀起波澜的风月故事,那场风月起于青梅竹马,止于十七岁那年的掖庭。
他不承望会出现如今的事情,也不期望两个人之间会生出新的瓜葛。
阿姐腹中的孩子……
薛愈有些头痛,唇抿紧了,勾出一点嘲弄的弧度。
老皇帝,究竟是怎么生得这一个个孩子。
大皇子、二皇子尚算靠谱,被他心怀忌惮、借刀杀人除去了,老三不必说,老四、老五脑子不好使,至于那一位六皇子,揣着糊涂装明白,也是个活宝。
他怀着这么样的心事到了定安侯府,虽然已经操劳了一天一夜,倒不觉得很疲惫。
就要见到阿怀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期待着。
原本紧绷的神情一点点松动下来,薛愈掸了掸自己衣裳上的灰尘,又把带血的长剑丢到一边,扔的时候顺手把那剑穗儿扯下来,准备到时候给她看一看,请她为自己打个新的穗子出来。
他一直把自己折腾到抱住的时候不会蹭脏衣服、看起来又很可怜的样子的时候,才满怀期待地叩响了她房门。
“阿怀,醒了吗?”
里面一片寂寂,没有回应的声音。
薛愈又轻轻敲了两下,不知道怎么,他心里忽然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阿怀?”
伸出去推门的手抬起了又放下,薛愈站在门边,有料峭的春风穿廊而过,此时寒食已过,按理说不该有这样凉的风了的。
可薛愈还是觉得有点冷。
冷到他没力气去推开眼前这扇门。
江裕寻到他的时候,时过正午,晨起时候还意气风发的薛侯爷,坐在廊下,身边搁着被血弄脏了的剑穗。
“她呢?”
江裕抿着唇:“晨起的时候,我回来报平安,夫人问外面平安了吗,说有事要出门一趟。”
“她…问我了吗?”
江裕不晓得这话该怎么说,毕竟他见了徐颂宁第一面就是“侯爷一切平安”,但想到当时徐颂宁听见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的时候,还是点了点头:“问候了的。”
“那是还会回来吗?”
他问话的声调很低,压着情绪,一字一句慢慢问着。
江裕原本也以为徐颂宁不过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父母亲人,然而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此时也不敢搭话,独留薛愈坐在那里。
到最后周珏从敬平侯府回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坐着,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回得来。”周珏皱着眉头过去:“回去歇着吧你。”
薛愈抬起眼,目光平淡地看他。
周珏那一刻倒不觉得他在看个死人,只觉得他仿佛只剩下个躯壳了,半晌,叹口气:“她怎么可能不回来,虽然她未必会要你了,但我家阿清还是要我的——她把阿清也带走了,大约只是出去散散心——外面千头万绪,你在这里闲坐发呆?”
这话说得薛愈眼皮抬了抬。
周珏又慢吞吞补了一句:“我刚刚问,听人说这两天,徐姑娘是在你书房里面过得,你去看看,有没有留给你什么。”
“薛夫人。”
“什么?”
薛愈皱着眉头纠正他:“薛夫人。”
周珏:……
他骂骂咧咧转身就走了,留下薛愈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他从前其实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称呼徐颂宁的,她无论嫁给了谁,她都还是徐颂宁,还是当初那个徐大姑娘,所以旁人称呼她“徐姑娘”,他也无所谓。
可就在这一刻,薛愈忽然很想听人叫她“薛夫人”,仿佛这样才有实感,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叫他觉得,他和徐颂宁是真的凭着一些关系联系在一起,她不能轻易丢下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起码,起码,要告诉他一声。
可是不行。
薛愈仰着头,注视着冷冷清清的月亮。
不能这样,徐大姑娘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可她讨厌别人用规矩或是其他任何东西束缚住她。
手指紧攥着,薛愈神情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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