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这扇被上了几层锁的铁门,内里的草药味几乎浓得宛如实质,冲得许柳音拧眉捂住鼻子都仍是觉得脑袋发昏。
手上蜡烛成了唯一能照亮室内的工具,也照出了瘦得皮包骨,蜷缩在角落里宛如惊弓之鸟的曲棠。
凌乱长发遮住了少女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多日的药物熏陶令她的皮肤就像冬日雪山上的雪,身形饱满如成熟的水蜜桃,一口下去,汁水四溅。
美人纵然是瘦得脱了相都是美的,更何况是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脆弱病态美。
“是师父,是师父来看你了。”在这一刻,她甚至不敢靠近她,拿着蜡烛的手指也在隐约发颤。
“有师父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许柳音想要过来抱抱她,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拉着曲棠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这里是什么地方。
披星戴月赶了小半个月回到汴梁的顾落忱听见她被送进教坊司的时候,不顾一切红着眼闯进皇宫。
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只有一个,带她走,带着她远远离开这里!
男人见到昔日骄傲的小姑娘像朵开得糜烂,死气沉沉的玫瑰缩在阴暗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时候,嗓子眼哽得难受,更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曲娇气,我来带你走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罪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曲棠抬起血丝如蛛网密布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憔悴得眼窝凹陷,胡子盖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又看着他抓住她的手。
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咬着牙,用上仅有的力气打了他一巴掌,唇瓣翕动中说“滚。”其他人看见的是她嘴巴张开的画面。
这一巴掌更打得令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被打得别过脸的顾落忱偏过头,将他外袍脱下盖住她未着寸衣的躯体。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打得手掌发麻的曲棠看着当日为人臣子,如今卖国求荣却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的男人,很想指着他鼻子大骂:“苦衷!你的苦衷就是背叛了自己国家!认贼作父!弃梁国百姓为不顾!”
可她说不出话来,就连气势都弱了一半,灰败浅眸中跟着熄灭最后一点亮光。
顾落忱也发现了她的反常,不可置信地捏住她肩膀,质问她:“你的嗓子怎么了!曲娇气你说话啊!你的嗓子怎么了!”
“你给我说话!到底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曲棠!”
暴怒的狮子在愤怒的咆哮中,却换不来兔子的半分回应,反倒是惹来了边上人不满。
许柳音将男人的手掰开,冷声道:“顾将军,恳求你不再追问芒夏这件事了,现在让她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才是最重要的。”
“本将军问你!她的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不是亲眼看见了吗,芒夏的嗓子坏了。”
“是哪个畜生王八蛋干的!”他甚至不敢想象她得知自己不能说话的时候,有多么崩溃,无助。
更恨那个时候的他,为什么不能陪在她身边,或者是派人保护她………
“奴婢只听说是在梁国宫破的那天,公主被人抓住灌了哑药,至于那个人是谁,奴婢也不清楚。”她清楚,也万不能和他说。
这些人中,只有取曲棠作为牺牲品。
因为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命是命,曲棠却不是。
第40章 . 七 带她走
失魂落魄的顾落忱到了晚上, 拿着一包糕点,徒手拆开了那间被人用木板封住的房间。
昏暗无光的室内就像一口棺材,关押着一条鲜活明艳的生命。
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的曲棠听到声音也不理会, 兀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像是一幅泼墨静止油画。
漂亮,安静, 惹人心生怜爱, 又带着一丝想要令人摧毁的yuwang。
喉咙哽咽的顾落忱挨着她坐下,将带来的油纸包打开,甜香软糯的糕点香瞬间弥漫满室。
“曲娇气,我给你买了你小时候爱吃的五芳斋的香酥油糕, 采芝斋的桂花糕和绿豆糕,原本我还想要给你买糖葫芦的,可我去得太迟了, 连最后一串都买不到,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失败, 很笨啊。”
“我不就是不在几天吗, 你怎么就把自己饿瘦成这样,你不知道小爷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瘦不禁风的女人吗。”男人泛红的眼眶中似有泪光闪动,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得青筋直爆。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梁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你忘记了我们两个还有婚约吗, 我会娶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好不好。”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我会对你好的。”他的絮絮叨叨哪怕没有换来她丁点反应,仍是没有停止。
他在想,他要是能早点赶回来,或者当年带着她一起走,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了………
顾落忱来到教坊司一事,自然逃不过另一人耳朵。
檀香缭绕,佛音寥寥的禅房中。
正在净手的苏扶卮听到顾落忱私自回京,且马不停蹄赶往教坊司一事,眸光不自觉暗沉下来。
取过绸巾擦拭手指,眼皮微掀露出冷漠神情:“你可知道,将士无诏入京,擅闯皇宫应当治什么罪。”
“谋逆之罪。”低着头的春醒将手中书信递过去,见他不说话,又瞥见他让他示意的表情,斟酌一下,才回道:“只不过梁国才刚打下,顾家又是百姓中口口相传的大英雄,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动手,难免不会失了民心,还会容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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