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郎君举着炊饼片,一边递来六文钱,一边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油脂充裕,酱汁鲜香,炊饼的松软和蛋液的酥软相得益彰。
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吃着离开了。
巳时一到,早起上学的、出工的、送货的都已经归位,这早市街上的人就渐渐少了。
关鹤谣只早市出摊。
因这庆丰街只早市人最多,若全天开业反而要一直搭着碳和柴火。
关鹤谣算过,这是事倍功半,就果断放弃了。
她得了闲坐在小凳上开始算账:今日生意不太好,利润将将九十文。
关鹤谣悲怆掩面。
苍天啊!今年夏天就是最后期限,可啥时才能赚够单独立女户的三十两啊?
这炊饼片利润着实低了些。
别人看她好像是挺挣钱,毕竟一个炊饼不过两文钱,能串成两串炊饼片,转头就卖一串三文。
但其实银雪炊饼费炭,金玉炊饼费油,鸡蛋也是大项成本。
况且还有税费。
大宋商业发达,对各种小本生意多有政策照拂。
摆摊不需交任何摊费,但商税总是要交的。
关鹤谣和走街串巷的行脚商一样,都属于“游商”,缴的税比坐商低,每四十取一,平均每天三文左右。
每日出来两个时辰,平均能挣一百一、二十文钱,差不多是普通织妇一天的工钱。
若是养活自己和掬月,倒也够了。
但是她是为了挣立女户的钱,这就差得远了。
看来必须要尽快起步了,最好直接起飞。
想起关家那一家子牛鬼蛇神,她就血压直飙,只盼着快点脱离这个贼窝。
关鹤谣正收摊,吕大娘子那边新启了一坛紫苏熟水。
紫苏熟水要热饮,冷饮伤人,就热好了要给她俩尝尝。
清冽的香气勾得关鹤谣直咽口水,只是她已经白喝过一盏,哪里还肯要?
“我去年也晾了些干紫苏,自己回去试试。等做好了,送来给您这个饮子魁首品鉴!”
哄得吕大娘子连连点头,笑着目送两个小娘子。
关鹤谣和掬月回家的路上,忽见前方人影绰绰,十分热闹。
原来是那家一直在筹备的糕饼铺——“桂香坊”终于华丽开张了。
第2章 紫苏熟水、牡丹糕 云太夫人便拿来一串……
再过几日就是花朝节,按习俗要吃各种花糕。
这桂香坊此时开张,定是想一炮打出个名堂来。
铺子外头搭个案台,铺着厚厚的剪绒布,银边瓷碟里摆着蝴蝶卷子、澄沙烧饼、奶皮烧饼、枣糕、金砖饼、各色的定胜糕等等时兴点心,当真是琳琅满目。
最中间还有一个雕花银盘,错落有致地放着几块牡丹糕,配着几朵娇艳的牡丹花。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花糕中,自然也以牡丹糕为首。
牡丹糕又称“百花糕”,据说最初是武则天令宫人将牡丹花瓣和米捣碎,蒸制而成。
花朝节时,武皇以此糕赏赐臣下,共享春光。
对这传说,关鹤谣持保留意见。
毕竟论起被食物蹭热度最多的帝王,乾隆和武则天可能不分伯仲。
而且后者因独一无二的政治成就和波澜壮阔的命运轨迹,话题度还更高些。
各种美食相关的野史逸闻都往她身上靠,常让人以为这位赫赫武周女帝当年不是去感业寺清修,而是去新某方进修的。
但美食不论出身,这牡丹糕颜值和口味都很能打,自然招人喜欢。
尤其桂香坊的模子打得很是精细,扣出的花糕更加漂亮,正如一朵朵盛放的牡丹。
粉红的花糕中隐隐可见艳色的花瓣,嫣然国色,雍容大方。
雕梁玲珑的铺子,精巧新颖的糕饼,掬月眼都看直了。
关鹤谣则是犯了职业病,使劲挤过熙攘的人群,凑近细细观赏那些器皿和摆盘,啧啧称赞,心想真有钱啊真讲究。
一看就不是她们这日薪百文的人配惦记的。
穷有穷的吃法。
“我过两天给你做油炸糕吃。”关鹤谣哄道。
想起那甜糯的豆沙油炸糕,掬月当机立断和桂香坊说再见,头都不回一下。
掬月有时实在拿不准,自家小娘子究竟是大方,还是抠门。
说她大方吧,一个炊饼恨不得掰成八瓣吃。
说她抠门吧,又总把炊饼分给西街的小乞丐们。
就像现在,白天守西偏门的换成了陈婆子,关鹤谣也是笑着说“嬷嬷辛苦”,一边塞过去一个煮鸡蛋。
“小娘子这一路走的跟散财娘子似的。”
关鹤谣哈哈笑,“掬月啊掬月,我不是散财娘子,我只是个厨娘子。”
关鹤谣没有掬月那么纠结,这只是她的职业使命感。
她身为厨师,一看不得有人浪费粮食,二看不得有人忍饥挨饿。
食物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她的任务就是让人吃饱,让人吃好,不断传递这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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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府西南角的小院落,残破的仿佛不能住人,但这里,正是关鹤谣的安身之所。
小院只一间正房,一间小偏房并一间厨房,皆是狭小破旧,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一口水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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