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蘑菇必与松树根共生, 于是朴实的东北人就叫它“松产蘑”“松树蘑”,响亮又好记,和它的口感一般“肉头”。
东北著名硬菜——那道“姑爷领进门, 小鸡吓断魂”的小鸡炖蘑菇,就必须用榛蘑或是这松树蘑。否则就不算正宗, 食客便是当场掀了桌子跳下炕,摔门而去都占理。
东北人守着丰饶的高山林海,吃遍了山珍,能让这里的丈母娘拿来招待新姑爷, 其鲜美可想而知。
而这种蘑菇到了温婉江南,便有了两个诗意的名字:二月春燕筑巢时所生者为“燕来蕈”, 九月秋雁归来时所生者为“雁来蕈”。
江苏一带将其熬成蕈油, 煮面、蒸蛋时加上一勺, 马上鲜掉人舌头。
是做肥美的小鸡炖蘑菇,还是清鲜的蕈油?
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关鹤谣当然是全都要。只是鸡要晚些再炖,她先熬蕈油。
清洗过的松蕈直接下锅加热逼出汁水,另起油锅, 下姜片、花椒爆香之后加入蕈子大火翻炒,而后小火熬.
最后起锅前她再加一点糖、盐和酱油调味,这道万能的蕈油浇头就做好了。
关鹤谣有心做一碗与之相配的苏式面,可惜条件太不允许,要细面没细面,要蒜叶没蒜叶,更别提那文火炖了几个时辰的高汤。她只能以棋子面和香葱对付一下,好在松蕈析出的汁水极鲜,调作汤底也算别具一格。
关鹤谣吃面喜欢直接浇上浇头,却不知萧屹什么喜好,毕竟“盖浇党”和“过桥党”的党争也是异常激烈。便给他盛了清汤面,单用一小碟装了蕈油。(1)
一碗蕈油面,一碟酒烧螺,竟占尽江南山川之鲜。
“我没有顺手的钳子,否则把螺尾剪掉,用嘴一嗦,螺肉就出来了。”关鹤谣拿针挑螺肉,倒也方便,而且清明时节以针挑螺肉吃,叫做“挑青”,与吃青团叫“尝春”一样,都很别致。
只是关鹤谣仍觉得不过瘾,毕竟吃螺的精华还是在这一个字——“嗦”。
“我以前也总在江边啜螺肉。”萧屹道。
这是他幼时为数不多可享的美味,也许正是因此他至今喜爱这一味,只是如今无论是宴饮还是在酒楼,都有人专门挑螺肉放在小碟里,确实没有以前吃得有滋有味了。
但这道酒烧香螺仍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螺蛳。
此时螺的鲜肥且不论,关鹤谣炒得也入味,齿间嚼着劲道多汁的螺肉,香烫热辣的酱汁又在舌尖弥漫开来,余味中还有一丝酒香小尾巴。
“用的酒是清风楼的玉髓?”
萧屹闭眸细品,关鹤谣瞪眼惊呼,这也能吃出来?!茶酒司送她的,可不正是清风楼的玉髓!
“原来你是个酒鬼!”
萧屹咧嘴一笑,“酒还有吗?”
“呵呵,”撇一眼他右腹,关鹤谣态度坚决,“你想都不要想。”
“阿鸢,”他伤口是真的好了,此时倒是腹中酒虫作祟,“我自来这院子,就没喝过酒了。”
“谁说的?你受伤那日就喝到了。”关鹤谣挑眉,“喏,就是郎中给你缝伤口时让你喝的。”
“……”
萧屹仍不放弃,“香螺美酒,本就相配,我们共饮一盏,岂不妙哉?”又讨好地挑了一块螺肉放她碗里。
说得好有道理,但是——“不行。”
关鹤谣不为所动,专心与螺蛳缠斗。她放弃了优雅的吃法,直接嗦了起来。
因怕自己心软,她索性埋头不去看萧屹,便没发现萧屹忽然怔住,汤也不喝了,螺也不吃了,就呆呆地盯着她。看那沾满螺汁的白腻指尖,被她又舔又啄。看那被辣得微肿的红唇轻启,随后一嘟,餍足地吸上螺壳,啧啧作响。
她面颊沾了汤汁,唇上浸着油光,吃得毫无形象。可在萧屹心里,却比那些拿着玉箸的矜雅贵女们好看百倍。他从未见过吃相这么豪放的小娘子,也从未见过吃相这么…诱人的小娘子。
萧屹慌忙低头喝面汤。
松蕈特有的鲜浸到油中,融到汤里,润到喉头,正是能涤人心神的味道,喝一口就仿佛倚在浓松下乘凉,清爽淡泊。可他的心如今不在松下,而是在春日艳阳下被炙烤。
直接捧起碗,喝干了汤汁,萧屹仍觉心火难消,委屈极了。
勾得他想喝酒,还不给喝。
不喝就不喝吧,却又勾得他羡慕起这些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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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关鹤谣都泡在厨房。
今日不仅要制好寒食的饭菜,还得为三月三做出许多豆沙馅来,若不是她新买了个小炉子,这点设备都捣腾不过来。
她手上利索地剪着鹅掌老茧,心中却想着这几日萧屹越来越缠人,一双眼和手就长在她身上似的。要不是定了规矩,因厨房里无处藏身,他白日里不可进来,他必定是要跟过来的。
分别在即,她自然理解萧屹的心境,想要尽可能待在一起。只是铺子和国公府都步入正轨,又赶上这些忙碌时节,实在分身乏术。
况且关鹤谣亦有私心,想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若是整日腻在一起,她便没有精力认真思考将来之事。三月三一过,萧屹就回归王府,之后两人又当如何?
他是将军义子,亲王心腹,而她到底占着个侍郎府出身。忆起萧屹提及关旭时的复杂神色,关鹤谣估摸着,这里可能还有点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什么的,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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