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芳菲锦绣的金明池,不是雕梁画栋的国公府,不是车水马龙的庆丰街,甚至……不是她那个破旧、但起码能遮风避雨的小院。
这才是古代。
是两个瘦弱的孩子,是他们父亲粗糙又骨节突出的双手,是他们母亲强忍着咽下的口水,还有泪水。
这才是古代。
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处置的厨婢,是挑着沉重扁担叫卖的老妪,是因陋习冻饿而死的祖父,是无数个没有故土可归,没有故人可祭的百姓。
史册间,一笔书,万民哭。(1)
如此渺小,如此虚弱,她关鹤谣算什么,竟也敢对他人心生怜悯?
可若是对同胞悲苦视而不见,若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尚不能触动其心弦,那——起码不能再算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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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金陵城里的车马租赁,那真是种类繁多、价格低廉,居然还能异地还驴,震撼关鹤谣一整年。
她在南城门附近一家门店还了驴车,赶走了非要送她的毕二一家,便和掬月背着几大袋松花穗往家走。掬月一路上吞吞吐吐,临到家才最后终于把话问了出来:问关鹤谣攒了多少钱,够不够立女户。
关鹤谣知道,她每天拿着那点钱得瑟,给这个给那个的,掬月这是替她着急了。
看着那皱成一团的小脸,关鹤谣便先给她上一节思.政课,“掬月,咱们虽穷,但也不能只顾自家门前雪,遇事就高高挂起。事平自然要锱铢必较,但事急则钜万可捐。而娃娃想上学,就是这世间最紧急的事情了。”
又带着她做数学题,“多亏你赢的芍药卖了十两,咱们银钱现在攒下将近十六两。每日油焦面净利有两百文左右,扇贝和银鱼加起来三百多文,国公府那边我也能得不少钱物,就算刨去平日花销和毕二哥的工钱……你算算,是不是下个月就凑齐三十两了?”
掬月听了马上眉开眼笑,直道太好了太好了。只要能赶在关鹤谣六月生辰之后马上脱离关府,她们就自由啦!
成年就可以立女户,却不会马上被嫁出去——起码要等一年。
关鹤谣打的就是这一年的时间差。
此世女子是十六岁及笄,却衍生出一条颇有深意的风俗——女子及笄后要至少在家中留一年,过了十七岁再正式定亲、嫁人。
而这风俗,最早还是源于宫里。
近两百年前,有一位庙号“顺宗”的官家,膝下有八位皇子,却只得了一位公主。这位生母早逝的晋成公主,竟由官家亲自鞠养,特所钟爱。所以官家什么时候看自己这颗明珠,都觉得她还是个小娃娃,哪里舍得将她匆匆嫁人。直到公主年满双十,才风风光光出降,一生与驸马琴瑟韵合,终成佳话。
恰好顺宗朝有一位参知政事,在长女及笄第二天马上为其举办婚礼。
此事被帝国头号女儿控顺宗知晓,对着自己这位副相就是一顿无情嘲讽,大意就是“你如此着急嫁女,是卖女求荣啊?还是家里没粮啊?是为父不慈,对此女毫无怜爱之心啊,还是此女或有隐疾,要趁人不备骗婚啊?”
这番诛心之话,实是与当时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利益纠错有关,是借题发挥敲打这位意图靠姻亲结党连群的副相。但不论初衷如何,都不妨碍这位副相羞愧难当以致急病,险些让他那女儿婚服丧服无缝衔接,直接为他守孝哭丧。
从此,官员和世家嫁女时免不了更谨慎些,起码……起码别显得那么迫不及待啊!
这般流传下来,上行下效,如今只要不是山沟沟里的草昧蛮民,都会把女儿多留一两年。那些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效仿顺宗,把女儿留到十八、九,乃至二十也不在少数。
诚然,并非所有人都是一片真挚舐犊之情,晚嫁女多半仍然是为了家族的面子里子,不想被人以顺宗那番灵魂发问直戳心窝子。但是就结果而言,这确实让女子喘息的空间多了一点点,让她们身上的枷锁轻了一点点。
不用身子尚未成人就被迫成人,不会自己还是孩子却怀了孩子。因为有更多时间留在相对自在的原生家庭,女子们读书识字、学习技艺、外出做工等也成为可能,甚至和离再嫁也稀松平常,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那个由节妇牌坊搭出来的宋朝。
所以这个宋朝才能逆天!改命!续存这么久啊,妇女能顶半边天,知道不?
关鹤谣正在心中吐槽,就听掬月感叹一句,“小娘子心肠真好,总想着去帮别人。你说在金明池要硬买咱们花的那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和你挺像的,性子却差那么多,真是的!也太蛮横了……”
“啊?和我像?”关鹤谣拧着眉仔细一想,脸色越来越嫌弃。
还真是如此!
因那花冠娘子像是有什么大病,让关鹤谣只想拉着她小手亲切关怀“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纵她着实美貌,关鹤谣对她也没什么兴趣,又怎会闲着没事拿她与自己比较?
可有了掬月这句话,关鹤谣在脑海中给花冠娘子卸了妆,发现她们虽说穿着打扮差距太大,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但眉眼脸型之处确实有几分相像。
不是吧不是吧。
本就不受她待见的魏玄霎时评价糊穿地心。
强取豪夺的表哥表妹戏码都不够你浪的了,还玩起替身梗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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