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关鹤谣那点拘谨和紧张已经尽数消散。
毕竟萧屹离开那两个月,关鹤谣已经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如今又随着萧屹的回归更显紧密。
五人围桌而坐,有说有笑,竟真的像一家人一样。
关鹤谣就尤其上心地思考起给云太夫人的寿诞贺礼来。
只是这个议题实在太难了。
且不说关鹤谣有没有钱能搞到些珍奇物件,就算能,也入了俗套,还未必得太夫人喜欢。
更何况,老人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关鹤谣也曾偷偷去抄那兄妹三人的作业,虽然他们都安慰关鹤谣“心意最重要”,但关鹤谣看他们仨简直一个比一个卷。
关策寻来一盒前朝的茶膏,据说是出自制茶名家之手,已有百年历史。
“这叫‘玉禅膏’,银生府产的鲜茶翻榨制成的。”他神色得意又肉疼,“我费劲心思才寻来这么一小盒。”(1)
他抠抠搜搜打开那绞金盒子给关鹤谣看了一眼,只见茶膏黑如漆,润如玉,自小小的一条缝隙就散出醇厚的茶香,让人神清气爽,绝非凡品。
关鹤谣深受打击地去找关筝。
关筝正在刺绣,她绘了一幅寿星图,并以其为蓝本绣制出来,准备给云太夫人做个小炕屏,这会儿已经完成大半了。绝佳的画技和绣技强强联合,这副绣品简直是栩栩如生。
在一口咬上寿星手里的寿桃之前,关鹤谣仓皇遁逃。
显然萧屹也没有安慰到她。
他用上了藏品里最好、最大的一块白玉,目的是雕一座观音像。
关鹤谣每次来府,都能见到他的进展。
那块剔透的玉胎就像一片沉静的冰面,而观音菩萨渐渐从中浮现出来,衣袂飘飘,慈眉善目,已经到了关鹤谣看一眼,就恨不得跪下磕个头的地步。
“你说我怎么办吗掬月?”她崩溃地和掬月诉苦,“就剩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可她看得越多,想得越杂,越没有个准确思路。
“我没有钱,又没有那些手艺,实在没什么能拿的出手。”
“确实没钱。”掬月精准扎心,“但是你有手艺呀小娘子,太夫人不是最喜欢你做的吃食吗?”
“那倒是,寿宴也会由我准备。”
府中本就不喜宴饮之事,又赶上水灾,太夫人已经放话今年不操办,只一家人吃一顿饭就好,关鹤谣当即把这活儿揽了下来。
她叹一口气,“可我本来就算府里的厨娘,每月还拿着月钱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算什么寿礼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掬月也一时无语,两人只能愁眉苦脸地继续嗦毛豆。
忽门扉响动,是毕二和小胡回来了。两人都肩挑手扛许多食材,小马身上亦是驼的、挂的满满当当。
两人一边卸货,一边和关鹤谣报备今日的采买。
“上一旬的账都和张掌柜结了,他送了咱们两斤咸鸭蛋。”
“今日苦瓜特别便宜,五文钱三个。”
“羊排已经订好了,李屠户明早送来。”
一切如常,直到他们也坐过来嗦毛豆,关鹤谣才看清——这两人竟比她和掬月还要愁眉苦脸。
“这是怎么了?”
两人一起叹了叹气。
“路上见到些事情,心里不太舒服。”小胡把荷包还给关鹤谣,摊开账本记账,“东家娘子,我今日擅自多花了一百文钱,就从我这月月钱里扣。”
毕二就拦他,“哪能都让你付,我也得摊一半!”
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人今日遇见一批难民。
他们常去采买的市集毗邻东兴坊,而东兴坊正是牙人行集聚之地,可谓各色中介齐全。若是想要租、买产业,雇佣仆从,去走一圈总会有收获。
可这世上向来是明暗共生,有正大光明的雇佣,就有灰色地带的人口买卖。对于许多走投无路的家庭来说,“人”就是最后的财产。
“太可怜了,好多卖儿卖女的,也有自卖自身的。”小胡情绪低落,想起那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就难过。
他是心软的少年,毕二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两人又都苦过,看不下去这样惨景,就拿出些钱买了两屉炊饼分给那些难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原来如此,这是义举,也不能单让你们花钱。”关鹤谣说道。
掬月也连连点头,关鹤谣又道:“以后有这样的事,就算咱们四个人一起摊。”
扯出来安抚员工的笑脸稍纵即逝,她到底难掩怅然,蹙起眉尖问:“难民是从河北来的?”
第111章 再遇老僧、冬至日 “东家娘子病了。”……
“不行, 阿鸢。”萧屹往后一退,“我看还是——”
“你都答应我了!”关鹤谣攥住他衣袖,“怎么现在临阵脱逃?”
“如何叫临阵脱逃?”萧屹耳根全红, “这是偷——”
关鹤谣飞快截他话茬, “偷?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同意了让你拿,哪里算偷?”
沉寂夜色之中,她仰头轻声分辩,深感委屈一般忽闪忽闪眨着眼。
“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我只能请你帮我, 你快些呀五哥。”关鹤谣伸手推他,“再不动手等一下就要有人来了。”
她一指那高墙,急得要跺脚, “你快帮我把我的钱拿回来嘛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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