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鹤谣终于想出来给云太夫人送什么寿礼,做预算的时候她难免又思念起自己藏在关府的银钱。
开店挣到的钱, 一部分留在店里随时取用,还有十几两埋在了青帘居那棵玉兰树下。
可是夏至之日,关鹤谣突然被魏家逮去,而后各种波折自不必说。重要的是, 她再没有机会回关府把自己的血汗钱取走,为此关鹤谣简直是辗转反侧, 痛心不已。
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天气阴暗, 她和萧屹吃饭时突发奇想,让他夜里来关府翻墙。
“哎呀这堵墙你又不是第一次翻,你不认识它,他都认识你了。”关鹤谣晃着萧屹胳膊,“难得这会儿子没人。”
萧屹想说那怎么能一样?前两次翻墙都是迫不得已, 这次却是半夜翻入人家院墙去找钱,着实有些偷鸡摸狗的意味。他小时候快饿死时也没偷过东西。
“五哥,你快去罢。”关鹤谣小脸皱成一团哄他,“偷...不是,拿回了给你奖励。”
萧屹眉毛一挑,“什么奖励?”
“...分你三成?”
萧屹没动。
“给你做好吃的?”
萧屹终于动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关鹤谣,然后说:“倒是不用现做。”
关鹤谣脸一红,踹他一脚,“快去!”
争取到了合意的酬劳,萧屹只得听令。他侧耳听墙那头没有动静,又左右确认无人后便退了几步,而后急速助跑上了墙,衣摆一闪就消失在墙后。
关鹤谣看得刚想欢呼鼓掌,又赶紧捂住嘴,贼头贼脑转转眼珠看向四周。
已过午夜,万籁寂静,这条后巷又向来偏僻少有行人。
此时只有远处打更人声音悠悠传来。
萧屹来到玉兰树下,按照关鹤谣描述搬开一块大石头,抽出靴中短匕开始飞快刨地。好在没几下,匕首便触到硬壁,萧屹挖出一个小罐子。
他抱起罐子,站在原地看了看,又很心虚地把坑填上,把石头压了回去。
对于等在墙外的关鹤谣来说,从墙头跳下的萧屹简直就是天神降临。
她仗着周围没人“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而后喜滋滋接过小罐,顾不得泥污就撕开厚封的油纸,伸手进去。
摸摸沉甸甸的小银元宝,数数碎银......确认它们都安然无恙,关鹤谣这才放下心来。
萧屹做贼心虚,只想把那站在原地拎着铜钱串儿傻笑的人拽走,却忽然顿住身形,来不及了......
“有人过来了。”他把关鹤谣往怀里一带遮住她,扭身靠到墙上去。
关鹤谣艰难扭头向街角看去,只见深邃夜色中,一个人影慢吞吞走来。
只听一声清越响动,那人影敲了敲手中的木鱼。
关鹤谣松了口气,原来是夜里沿街报时的僧人。
她只是觉得奇怪,明明刚才听着木鱼声在大老远开外,怎么仿佛几息之间就瞬移过来了。
此世民风还算开放,郎君娘子同游十分正常。哪怕是这样半夜三更,一对孤男寡女在墙根底下,也不过是染了些桃色,绝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可他们却是被一位大和尚看见了。
这就好像是热情邀请太监上青楼,硬拖着减肥的闺蜜去吃烤肉,或者被语文老师抓到在她的课堂上狂补英语作业。
总而言之,有点伤人,有点无礼,而且非常尴尬。
更尴尬的是,僧人居然在他们身边停住了脚步。
什么情况?
大师,扫黄打非也不归您管吧?!
一边是来自萧屹而来的源源不断的安全感,一边是被身后不知名人物注视的不适感,关鹤谣被撕扯着在脑内胡乱吐槽,直到她听那僧人开了口——
“原来如此。”他这样说道。
耳熟的苍老嗓音让关鹤谣一愣,下意识挣脱萧逸怀抱面对来人。
这位僧人她见过的!
就是某一次被吕大娘子请进饮子铺,随即被关鹤谣发现就是他一直在关府周边报时的那一位,她当时还送了两块松花糕做供奉。
“大师...”关鹤谣紧巴巴一笑,同时拍拍萧屹紧绷的手臂以作安抚。
迎着老僧慈和睿智的目光,她有一种成年之后交了男朋友,两人正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结果转头看到初中班主任老师的窘迫。
她既不知那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老僧先开了口。
“今日施主似乎没有松花糕。”
他缓缓抬手,指向关鹤谣惊变之中也稳稳抱着的那个钱罐子。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赠一枚铜钱于老衲?”
“自、自然可以。”
关鹤谣忙去解串铜钱的麻绳。
这几串铜钱她怜爱地盘过无数次,哪怕左臂夹着罐子,单靠右手也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扣头拽开。
一边不着边际想着“一枚会不会太抠门了但是人家只要了一枚多给反而是折辱吧”之类有的没的,她一边拆下一枚铜钱。
老僧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流转,他伸手接过铜钱,却仍保持这个姿势,未发一语。
半晌,关鹤谣似乎听见风中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而对面的人似警示,似控诉地说了一句——
“异世之魂来,天道之灾降。”
钱罐子砰然落地。
乌黑的瓷片四散迸裂,溅起一片尘嚣,撞得关鹤谣的整个世界山摇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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