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显忙趋步上前,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想跟你讨一个人。”怀真道。
崔显先前被她吓到尿裤子,可谓眼满丧尽,前些天又得知崔晏的死讯,如今看到她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殿下但讲无妨,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只要微臣有,都将双手奉上。”
“我此次出京有些仓促,身边缺一名掌文书的女官。令夫人出自高门,有林下之风,又博闻强识,崔大人可否割爱?”她表面上在打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崔显立刻懵了,神色间满是挣扎。
怀真板着脸道:“别说令夫人,便是你们一家,如今都是我的人。崔易背叛了崔家,尚可一走了之,可是你拖家带口,又有父母兄弟牵挂,能逃往哪里?崔晏到底是世子,他的死够崔昱和崔旻做文章了。”
“世子的死……与微臣无关啊!”崔显听到此话顿时六神无主,回头去看王嬍,送行之人中却不见她的身影,他心中愈发不安。
“可是崔昱和崔旻不会这样想的,他们为了拉拢人心,少不得要做些手足情深的戏码,比如宣誓复仇之类。崔晏死在高奴,而你就在临近的定阳,想要炮制罪名再容易不过了。我若是将人马撤走,你能撑几天?”怀真道。
“可是夫人……她若走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崔显左右为难。
“你是个男人,就不能有点担当?她为你们家呕心沥血六年,而你又给了她什么?”她从王嬍口中得知,崔显虽胆小怯懦,但人品并不坏,对她一直敬重有加。
所以王嬍心中有愧,甘愿数年如一日为他持家务主中馈,将阖家上下照顾的妥妥帖帖。她心里当然想走,可是面对崔显却开不了口。
“你真要让她在你身边蹉跎到老吗?崔大人,让我带阿媺走吧,我向你保证,将来我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抛下她。你不会不明白,她留在你身边只会日渐枯萎。”
“阿媺?”崔显有些失神,喃喃道:“我们成婚六年,我连她的闺名都不知道。我以为她生性疏冷,想不到和殿下萍水相逢,却能亲厚至此。”
“人与人之间是要讲求缘分的,”怀真道:“崔大人,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也该为她做点什么吧?”
崔显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掀袍跪下道:“请殿下恕臣死罪,臣实在做不到。”
王嬍再骄傲再有主见,终究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这件事上却不敢擅自做主。
怀真以为半恐吓,半感化,兴许能打动崔显,让他主动放妻,如今看来,她高估了男人的良知。
想必在崔显眼中,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并不会真的感激,也不会体察她心中的煎熬和苦痛。
她失望之极,可她终归只是个旁观者,不好强行插手别人的家事。
谢珺驱马过来,也不顾场上百十号人,侧过身来长臂一揽,便将怀真抱到了马前,“泱泱,走了,你跟这种人废什么话?”
他自己铁骨铮铮,所以半点也瞧不起懦弱的男人,尤其是什么事都让夫人承担的人。
怀真犹自不甘,回首去望,见崔显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丝毫没有改变心意的样子。
她心里难受起来,眼睛不由得湿了。
谢珺从怀里摸出一叠宣纸,塞到她手中道:“好泱泱,不要整日为别人的姻缘奔波了,你该操心操心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怀真心中狐疑,打开来一看,不由惊呼道:“这是……好漂亮呀!”
纸上是用工笔绘制的服饰图样,虽未着色,却从形制上依旧能看出是婚服。
“韩王殿下派人送来的,他这段时间可没闲着,整日在忙着筹备我们的婚事。”谢珺解释道。
“你们背着我偷偷联络?”她板起小脸,转过头道:“这也太不地道了。”
谢珺笑望着她嘟起来的粉唇,凑上来啄了一下,道:“我们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糟糕,”他一拍脑袋,懊悔道:“我一时没忍住,居然给说出来了。等到了泥阳,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韩王以后会觉得我这个人靠不住,不讲信义。”
第92章 .醉话三郎好腰。
途径雕阴时,谢珺原本想停下修整,可那是崔晏曾经的据点,怀真心存芥蒂,不愿前往,谢珺恍然大悟,忙命大家继续赶路。
泥阳城外人声鼎沸,百姓夹道欢迎。
怀真大感意外,和迎接的属官们寒暄过后,便将谢珺拉到僻静处问道:“泥阳曾经隶属于崔氏,如今崔晏死了,百姓们为何不仅不哀悼,还……热情相迎?我原以为会被丢石头的。”
谢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眼中满是柔情,“老百姓又不是白痴,被崔家盘剥多年,如今总算能歇口气,不感恩戴德就罢了,还向我们丢石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发脾气就……”
“嗐,你只会编排我吗?”怀真忙掩住他嘴,反驳道:“我就丢过你一次,你要念叨一辈子?”
他笑着扒下她的手掌,眉眼含笑语气轻松,却又带着几分委屈的模样,抱怨道:“那怎么能忘?当时都快伤心死了。我日日盼夜夜盼,总算见着面了,你却二话不说就冲我发火,拿刀砸我,冲我扔泥巴,丢石块。”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要算旧帐,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锤了锤胸口,痛心疾首道:“你还叫我滚,滚开,说了两次呢!幸好我脸皮厚,要是以前,恐怕一颗心早就稀巴烂,真就滚了。哎,泱泱,你就不知道心疼人吗?怎么能对我说那样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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