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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居然光着手臂,她忍不住笑着狠狠羞了羞,这么大的人了,睡觉居然不穿衣服?等阿娘醒来了,一定要告诉她,她们要一起笑话阿耶。
    可恶的是,那天以后她几乎每晚都只能和乳母睡,阿耶彻底霸占了她的位子。
    她质问的时候他还不承认,厚着脸皮说他和阿娘一起睡那是天经地义的,先前是让着她,如今她长大了,就要把位子还回来。
    为了弥补她,阿耶常带她玩,教她很多阿娘不知道的东西,还带着她骑马外出,嘱咐她千万不能让阿娘知道。
    其实阿娘身在病中,常感精力不济,根本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于是她和阿耶有了许多小秘密。
    阿耶问他想不想要小弟弟或小妹妹,她点头如鸡啄米。
    他笑着告诉她,等到明年秋天,她就可以做姐姐了。
    当时是年节,她穿的红红火火,像年画上的娃娃般喜庆,正蹲在门口看阿耶堆雪人。
    他堆了两大一小三个雪人,说这是咱们一家三口。
    应她的强烈要求,他又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人,放在阿娘的脚前。
    春天的时候,阿耶给她做了一架秋千。
    他的手宽大粗糙,不像阿娘那般柔软纤细,但是一点儿都不笨,时不时就给她做几个奇巧的小玩具,可那架秋千是他做的最后一样东西。
    因为她荡秋千时意外摔落,并且磕坏了头,虽然捡了条命,可是从此稀里糊涂,认不出人,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阿娘和阿耶大吵了一架,阿耶愤然离去,家里又成了她们母女两人。
    阿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人却日渐憔悴,愈发虚弱,阿耶再也没回来。
    阿娘精神头好的时候,会牵着她出门散步,一直走到银杏树下,望着建阳门的方向发呆。
    秋天到了,阿耶还没回来。
    她两天没有见到阿娘了,身边的婢媪们满面喜色,说阿娘快要生小孩了。她只是咬着手指,傻傻地听着。
    傍晚时分,有人神色匆匆地进了院子,和乳母婢女们窃窃私语,她们俱都神色大变。
    乳母转身过来,抱起她急急赶去了阿娘的院子。
    院中人头攒动,阶前满是惊慌失措的婢女嬷嬷。
    阿娘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臂弯的襁褓里躺着瘦巴巴的小婴儿。她虚弱至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乳母将她抱到了阿娘面前,她含泪吻着她的小脸,呢喃道:“葭葭,阿娘放心不下你!”
    **
    “葭葭?”
    “葭葭?”
    “葭葭!”
    耳畔不停地有人在唤她,一大群人围拢过来。
    她无法呼吸,动弹不得,浸满胸膛的热液逐渐变冷,可是她知道阿娘还在,她正躺在她的怀抱里。
    她好想跟阿娘说声对不起,她也想跟阿耶说声对不起。
    上天何其残忍,怎么忍心那样欺负一个痴儿?
    让她忘记了最重要的母亲,伤害了一心呵护她的父亲。
    阿耶说得对,她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
    她是阿娘和阿耶抚养长大的,十多年来从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是她鬼迷心窍,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差点背弃了家庭,背弃了阿耶和弟弟。
    可她深知没有机会了,因为这一世谢葭葭是多余之人,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但是她了无遗憾,因为阿娘还活着。阿耶也会得偿所愿,与她相伴到老。
    他们已经重新开始,他们也不再是曾经的他们,所以她的道歉并无多大意义。
    桃木剑洞穿了她的胸肋,一股诡异的力量在血脉间游走。
    她的生命犹如蒹葭上的白露,在朝日光耀下逐渐干涸。
    回光返照的那一刹,她透过泪光看到了阿娘的悲伤欲绝的脸容。
    她冲她笑了一下,艰难地吸了口气,喃喃道:“阿娘别哭,对阿耶好点,他很爱您。替我谢谢七殿下,叫他忘了我,就当是……一场梦吧!”
    意识消散之际,她想到了阿怀,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如果还能再见,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终于明白了情爱的滋味,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美好。
    可她是个知足的人,不会去过分贪恋,拥有过就满足了。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①
    此一生,再无遗憾!
    第122章 .朝露(上)他发誓绝不主动回洛阳,除……
    天将明时,谢珺终于望见了雄浑古朴的高阔城楼。
    长史魏简早就派人在城上候着,一看到谢珺的旗号出现在官道上,立刻派了一队人马开侧门相迎。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幽暗的门洞,快马加鞭直奔郡守府。
    铁蹄声如紧密的鼓点,敲碎了朦胧的晨雾,也唤醒了浓睡中的高平。
    郡守府外的台阶下站满了心腹属官和仆役,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兴奋激狂跃跃欲试,有人忧心忡忡跌足长叹。
    远在洛阳的燕王想必不知道昨日之事会有何影响,但他们比谁都清楚。经此一事,燕王将永远失去安定、武威和金城三郡的支持,兴许还会引发战事。
    如今只有祈祷上天保佑,让长公主安然渡过此劫……
    谢珺昼夜兼程,路上连歇口气都不敢,但此刻望见那熟悉的门庭时,心里却陡然生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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