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后她坐了好一阵,又把心口揉了会儿才起来,收拾收拾去往衙门。
看着早朝的大臣开始退散,她又折去了工部。
何纵进了公事房,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喊了人来分派差事,外面人来通报说礼部衙门赵素到了,何纵话音戛然中止,然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请进。”
赵素惦记着近来身边事,特地先来工部转转。与官员们擦肩而过,然后进了门槛,她咧嘴跟何纵行了个万福:“何大人好久不见,近日安好?”
何纵深吸气,淡声道:“赵大人有何要事?”
赵素走到他书案这边,说道:“我来跟大人打听打听造船的事。如今进行得怎样了?”
何纵捧茶喝着:“皇上让你来问的?”
“不是。我问的。”
“那老夫就有权不答。”
赵素仿佛习惯了他的臭脾气,说道:“我又不打听机密,就想问问工部辖下这些作坊,船坞什么的,除了造船的船工之外,打杂的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有用。”
何纵也知道被她缠上就没好事,还不如痛痛快快打发了她。“像邬家那样的船坞,里里外外少说也得有两三百人打杂。”
打杂的就有两三百,再加上船工那不得上千人?也就难怪当初邬兰凤母女急着求个继承人来保住这家业了。倘若她们倒了,那就有上千人即将失去活计。只要船坞一代接一代有人经营下去,那总归还是有他们的饭碗的。
赵素想了想,再道:“这两三百的杂工,要做重活的多么?”
“既是打杂,自然只管伙食,传送茶饭,清扫等职务。哪有什么重活?”
“这就是了,”赵素没再继续跟他卖关子,“既然不是重活,那也就是说,身体健康的妇人女子也完全能胜任?”
何纵顿了下,满脸警惕:“你什么意思?”
赵素笑得甜甜的:“何大人,你看既然这些活妇人都能干,不如你来向朝廷提个建议,工部辖下有些活计匀出来分给女人家做?”
“这成何体统?!”何纵当下瞪起了眼,“分出的差事给女人做,那这些当差的男人岂非丢了饭碗?他们还有家小要养活,你这不是胡闹吗?!”
“怎么就胡闹了?他们不干,可以让他们的妻子或女儿来干,然后他们可以去学手艺,做那些更有技术性的、仅仅只适合男人来干的活计不更好吗?把人力都分配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给民生发挥更大价值啊!”
“你可真是信口雌黄!”何纵指着她说,“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这是要反天吗?连老祖宗定的规矩你都不顾了!”
“老祖宗还说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记着了吗?您要是记着,怎么还把你犯了错的孙女儿当场踢出家门呢?合着您就光捡着老祖宗那些您听着喜欢的听啊?”
何纵噎住。然后拂袖:“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跟你多话,还有事,你走吧。”
赵素也不生气:“既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那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反对我来当皇后,何大人却一声不吭?”
赵素猛地捅出这句话,负手板脸的何纵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赵素站起来:“何大人严守礼教,坚持女子该三从四德,而外面人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按他们的说法,别说当皇后,就是当个大户人家的宗妇都够呛,按理说何大人该起头反对我才是,为何这一次您却没出面?”
这番话明明不怎么委婉,让人意外的是,何纵听完却没有更生气,反而脸色还逐渐平静下来……
当初何婉瑜能洗清冤屈的关键就在于余青萍买通的那个妇人,而那妇人在伍家门外出现得蹊跷,人到底是谁送过去的?何纵琢磨过很久。
而与妇人的出现同样蹊跷的是,赵素在那宅子前的出现同样蹊跷,把事情前后仔细推敲,也就不难推测到这份人情是谁送的了。
赵素一个这么不着调的丫头,竟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圆滑,甚至始终都没有在何家面前邀功,提及,这是何纵没有想到的。不得不说,在惦记着她这份人情之余,他无形之中也对这个小丫头有了些他自己都没意想到的改观。
所以对于皇帝要找这么一个皇后,他并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妥。
“何大人?”赵素又把脑袋探到他面前。
何纵看到突然在眼前放大了的笑脸,顿时生出两分嗔恼:“那自然是因为我最近忙!”
“那你百忙之中抽出一空,向朝廷递个本子建议一下呗?”赵素道,“何姑娘在尚书府里娇生惯养长大,大人连送她进宫侍驾都舍不得,想来不是当真要看她死。
“倘若朝廷开了可以让女子分担一部分差事的先例,那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进入衙门处理些力所能及的事务,凭何姑娘的学识,一定是有机会也有能力胜任的。
“可怜您这一片慈爱之心,难道不盼着孙女们好么?”
“一天到晚尽想些不着调的鬼主意!”何纵正色,“礼制岂是儿戏?这事儿能开先例吗?赶紧忙你的去!”
第267章 老成的少年
何纵把话说完,便高高举起一本卷宗,挡住了自己的脸。
赵素唤了两声“何大人”,见他不搭理,也只能走了。
何纵从卷宗后头露出两只眼,看她走出门,才把书放下,负着两手踱起了步。一会儿哼出两声,走上几步,一会儿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摇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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