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仪见岑远眼神涣散,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忙道:“要是还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
后者如梦初醒,摇摇头道:“没事。”
他一口饮下剩下的酒,忽而问道:“对了母妃,你宫里的人是都换了吗?”
方才他刚进锦安宫宫门就发现,这里的人都已经不是他熟识的面孔。他本来以为这是娄元白按照他的指示安排的,但一想到晏暄对他的提醒,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蒋昭仪道:“昨日晚间忽然来人,说是锦安宫里原来那些个宫女做事久了,几年以来无过无错,便赏她们出宫去了,给宫里换了批人。”
“来人是哪儿的人?”岑远问。
“是掌管宫人的付尚宫。”蒋昭仪道。
“……”岑远顿了片刻,虽然知道可能性极低,但还是问了一句:“那新来的这批人中,有没有一个叫碧灵的宫女?”
“印象中应该是没有。”蒋昭仪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岑远暗舒口气,连忙摇头:“没怎么,就是娄元白说他有一个远房表妹进了宫。”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原来那些姐姐们都算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样也好。”
“如果是到这锦安宫里来了,我一定帮忙照顾着。”蒋昭仪道,“这些新来的人都太殷切,什么事都给我事无巨细地做好了。刚刚我想亲自去把那酒翻出来,她们也都一个个自告奋勇,不让我碰。”蒋昭仪拍拍那本书卷,“这不,就只能看看话本解闷了。”
“母妃您自然是享乐就成。”岑远半蹲在她身旁,亲切地道,“能有您这么平易近人的主子,也是下人的福分。”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蒋昭仪无奈地摇摇头,在对方脸上拍了拍:“一张嘴还是这么贫。”
岑远笑开,便又与蒋昭仪贫了会儿嘴,用过午饭才出宫离开。
宫外,他看着娄元白将他从宫里带出来的酒搬上其它车舆,问了一句:“小将军还在宫里?”
娄元白明白这小将军指的是晏暄,答道:“属下在外候了两个时辰,也未见晏少将军出宫,想必是还在宫里。”
“想来也是。”岑远道。
新官上任,估摸着是有的忙了。
他看了眼天色,道:“那今天就直接回府吧。”
车轱辘碾在石砖路上的声音渐渐响起,岑远难得起了个早,还刚吃饱喝足,不免有些犯困。他半躺在榻上,眼皮也随着车厢的摇晃逐渐搭了下来。
就在他迷糊之际,车帘外娄元白倏然问道:“殿下,您那酒里有没有要给晏少将军送去的?”
岑远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道:“你怎么知道。”
“您刚出宫就问他有没有出宫,属下就这么瞎猜了一下。”娄元白说着,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接上,“属下斗胆,就是觉得,殿下您若是能对少将军亲切些也好。”
岑远:“……”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平时的他就如豺狼虎豹似的。
岑远顿时睡意全无,一把撩开车帘,在娄元白耳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道:“你是真想去常平府报到是吧。”
“……”娄元白无言了一阵,接着像是看不懂人脸色似的,坚持着道:“主要是原先属下就曾听闻,殿下以前同晏少将军关系最为亲近,可属下跟了您这么些年,只见你们零星来往过几次,还都闹得不是很开心。”
没听见身后回应,娄元白便继续:“之前少将军来看望您,可见是对您很关心的,那时候属下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传闻倒是所言不假。”
真要说的话,方才下了早朝,和晏暄一通交心之后,两人其实也算是“冰释前嫌”了。但这会儿,岑远并没有给娄元白解释,只撂下帘子,退回位子上坐直了身体。
这时车马行上永安大道,路边小贩吆喝、百姓嘈杂闲谈的声音从帘子的缝隙中钻进车厢,让原本安静无声的一方空间顿时萦绕了一片烟火气息。
岑远偏了偏头,片刻后夹杂在喧嚷声中默默叹了声气,掀起车窗帘看向某个方向。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宫门出来后走上永安大道,拐入右手边第二条巷子,沿着瑞德坊和宁德坊之间的小路走二十步后翻入墙内,便是抵达晏府中晏暄所住的院子最方便的途径。
四周人逐渐多了起来,加之岑远并没有回应,娄元白就没有再说了。然而岑远的思绪却没有随之停下,在这络绎不绝的人声中被拉扯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里不似坊间这么熙攘,屋内香炉中燃着凝神静气的沉香。
刘太傅正在案前缓声念着《诗经》,岑远趴在几案上,垂目盯着书本,人却昏昏沉沉,眼皮都要耷拉下来。
他扒了一下自己的脸,不自觉朝旁边那桌投去一瞥。
邻座的几案前有一人身着一袭白衣,正规规矩矩端坐,因着尚且年幼,面容还不如往后那般深邃沉稳,眉梢眼尾透露着明显易察的稚气。但因为母亲的出身,那人已然长出一副不同于寻常人的俊美,在沉香燃起的白雾中越发显得朦胧,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清,此地究竟是天上人间。
岑远方才八岁,被眼前的迤逦景致吸引过去,不由地出了神。
第10章 过去
如今的太尉晏鹤轩当年曾任骠骑大将军,宁帝念在他安外攘内有功,便许了他的儿子晏暄进宫,与皇子们一同在太学堂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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