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个问题只掠过一瞬,很快就被他丢至脑后,换作更重要的事。
“晏少将军,包括他的父亲晏太尉,都从未明示过是支持殿下还是五皇子。”娄元白道,“如果晏家也投向五皇子,那殿下……”
岑远冷笑了一声:“你又怎知,父皇不会降五弟一个结党营私之罪?”
“这……”
岑远脸上的笑渐渐散了,只余下恍若冰窟的冷意。
“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他紧盯着那道黑衣身影,好一会儿过后,才语气凛冽地道:“他要跟随五弟就让他跟吧,我又不缺他的一句支持。”
说罢,他便将窗边竹帘放下,回到桌边:“让人再拿坛酒来。”
“殿下,您今天已经……”
“去拿!”
他这一声吼连娄元白都从未听过,后者只能噤声,退出了房间。等娄元白拿上来一坛酒,他又挥了挥手,让人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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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岑远喝完酒,离开逸仙楼前,没忍住又往外看了一眼,可对面茶楼上早已没了五弟和晏暄的身影。
老鸨见他出来时只能勉强走成直线,下楼梯时晃晃悠悠的,就连忙搀扶了一下:“哎哟喂,二殿下,您醉成这样,要不要喊人送您回去?”
岑远扯起嘴角笑了下,刚要作答,就看见逸仙楼对面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不用。”他拍了拍老鸨的肩,朝对方使了个眼神,“明日我再来啊。”
老鸨立刻了然,变了脸赔笑:“诶,那二殿下您走好,明儿个奴家肯定给您找个更好的。”
岑远颇为满意地笑着“嗯”了一声,接着摆了摆手,往小巷里走了去。
果不其然,没多久身后就有走路声传来,来人没有刻意隐藏,显然就是为了让他发现的。
“晏将军晏大人。”岑远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若我是个女子,此时你趁月黑风高,悄悄尾随在我身后,我就要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采花大盗了。”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
“啧,烦人。”岑远咂了声舌,这才转身望去,就见晏暄一身黑色窄袖劲衣,发丝高束,隐没在小巷的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
“你今天不是和老五吃茶去了?”岑远道,“又跑来这里跟着我作甚。”
黑暗中,晏暄长眉微蹙:“你看见了?”
“怎么?”岑远觉得这种对方在暗我在明的境地着实让人难受,便朝对方走近了两步。
“晏大人这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看到?”
挨得近了,岑远逐渐看清对方神色,带着他最近几回见到对方时都能看见的愠色。
“我与五殿下只是偶然相遇,聊了漠北匈奴一事。”说罢,晏暄敛下眸,目光举棋不定,“而且,我也没有秘密。”
岑远嗤的一声笑了:“晏大人,好心劝你一句,像你这般不会说谎之人,以后还是别隐瞒什么事情了,瞬间就暴露了。”
晏暄沉吟不语。
“算了,无论是你与老五做了说了什么,还是你的秘密,我都没有兴趣。”岑远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上肢,语气中满是轻浮:“没事我就先回府了,劳累一晚,还得回去睡觉呢。”
似是被他这句话激起了某种情绪,晏暄猝然往前跨了一步,直逼到他面前:“岑远,别闹了。”
岑远微微朝后仰身,从宽袖中取出折扇,将一端抵在对方胸前。他忽地哂笑一声:“那你说说,我闹什么了?”
晏暄问:“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样是怎样?”
“整日荒淫无度,流连春楼。”晏暄拿剑的手一紧,连声音也拔高些许,“还对宫中之人私下动刑拷问。”
岑远没想到他竟然连金尚宫之事也察觉到了,眉梢一挑。
“然后呢?”岑远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晏暄似乎越发咬牙切齿,“岑远,你何曾是个如此不择手段的人。”
“晏大人。”岑远笑看着对方,“今日你在这里直呼皇子名讳,又出言不逊,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晏暄沉默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如若动我能让二殿下收手,那在下便恳请二殿下,切莫手下留情。”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岑远久久没有回应,只安静地盯着他瞧,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去。也不知有过了多久,久到连遮挡住月亮的乌云都散了,皎洁的月光铺天盖地地洒到了两人身上。
岑远仰头扫了眼天,继而就将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回对方脸上。
他缓缓抬手,为对方鼓起掌来。
“中秋之夜,晏大人不陪着家人在家赏月,反而来对我苦口婆心,还真是费心了。”
晏暄一听这话,便知道今日所言又全都成了无用功,于是朝对方伸出手去。然而岑远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执扇的手一扫,正好敲在对方的手腕上。
扇子与手腕敲击的声音极响,几乎要让人怀疑这一下是不是能把人手腕都给敲断了,而因为近在眼前,岑远很快看到对方腕骨处浮上了一片红。
他眉心皱起,握着扇子的手用力收紧,但依旧没有说任何话,少顷之后把手收入另一边的袖中,撇开脸安静下来。
两人僵持许久,四周散发出莹莹的光,仿佛是被针尖麦芒折射出的光亮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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