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还有船上那些人。”他说,“海上危险,加上临时换人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所以行事的时候我们还是用的那些原本就在官船上的人。反正等快回到青江的时候把他们往海里一推,回去后说是突发风浪,就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他一股脑把所有的事都吐了出来,话音回荡在空旷的岛上,几乎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而就在船边,一人戴着黑纱帷帽,刚走下船,在听见他的话后沉沉喊了一声:“老张,别来无恙啊。”
被换作“老张”的褐衣男子循声望去,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你是……”
庆哥讥笑了一声,撩开黑纱:“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是谁。”
随着所有的遮挡都被揭开,庆哥畸形的脸彻底暴露在日光之下,别说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的普通人了,就是训练有素的将士,此时看到庆哥的脸也不免皱眉。
褐衣男子身后有人偷瞥了眼,一个没忍住就跑去一旁干呕去了。
倒是老张自己,在见到庆哥的脸后只是睁大了双眼,不敢确定地喃喃:“你……你是庆……”
“是我。”庆哥没等他真正说出自己的名字前就承认,“船长,当时你把我推到海里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竟然还会在这种状态下再次见面。”
本该被大海吞噬的人从炼狱归来,而曾经在动手后大笑的人只能像条落水的狗一样跪地求饶。
老张这会儿正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思绪如一团乱麻,一时也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人还是来索魂的厉鬼,几乎连恐惧都忘了。
他朝庆哥爬过去两步,就差抱上对方的腿:“庆哥,庆哥你听我说,当时如果不杀了你,死的就是我的一家老小,你就原谅我……原谅我吧!”
庆哥似乎冲他说了什么,但岑远他们已经往丛林深处走去,听不见了。
娄元白缀在岑远和晏暄身后,在行进中快速问道:“殿下,虽说这座岛屿的确隐蔽,也远离平常官船走的航线,但万一有人出于好奇偏离了航线,途中发现海外面的世界别有洞天,那些人又该如何察觉?”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若是突发什么情况,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件方便的事。”
他们此时正处于一处小山坡,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后依稀可见的羊肠小道,四散有凌乱的树枝,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
晏暄走在最前方,回头看了岑远一眼,朝他伸出手去,后者本想说“无碍”,但一瞬后还是伸手紧紧握了上去,被带着轻松跨过一团枝丫,落地不发一丝声响。
“就当运载兵卒的船只上完全没有他们的人好了。”紧接着岑远就道,“这往航线外走一轮可得花不少时间,你当码头上记录时间的簿子和船上的航行记录是做什么用的。”
说完,岑远忽然又想起当初他们刚入楚国,在圆河外遇见越氏兄弟,对方就曾说过——若是耽误行船的时间,轻则扣工钱,重则丢性命。
别人眼中的一条贱命而已,又何来珍惜。
就算错杀,不过就是多给大海献祭一条亡魂罢了。
娄元白沉默片刻,也不知有没有悟到更深层的地方,开口只道:“先前殿下让属下先在县令府外布置好人手,一有动静他们就会立刻行动,第一时间找出航行记录的簿子。”
“嗯。”岑远应了一声。
他们继续往上行走片刻,突然,晏暄伸手拦在岑远身前,右手抬起做了个手势,身后所有将士齐刷刷地停下脚步,屏气凝神。
晏暄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即便是踩到枝叶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岑远跟在他身后,来到坡顶的一颗树木背后,朝外望去。
“这是……”
树后便是下坡,而就在数里之外的平地之上,不再有大片的树丛,取而代之的一处宽阔开朗的空地,一边赫然设立有一座点将台。
——这竟是一处隐秘的校场!
饶是岑远曾想象过这样的场景,真正见到时心里也不免一震。
晏暄快速地眺望了一圈,视线停留在边上驻扎的大片帐篷上,说:“人都在那里。”
遥遥望去,帐篷门口还站有不少的人,他们正驻足在帐篷门口,细碎的交谈声飘荡在空中遥遥传来,但听不见具体在说什么。
“领军的人呢?”岑远问。
“不知。”晏暄说着,想到方才往外头跑的人里正有一人是身穿军服的,便又说:“应该是跑了。”
岑远按在树干上的手立刻收紧。
若是他们没有追来、没有发现这座岛屿,或是晚到一步,让那些人把岸边所有的船只都开走了,又会怎样?
当所有的粮食和补给都用完后,这些莫名被带到孤岛上来的人又该如何生存?
岑远忍不住握紧了拳,在树干上猛然锤了一下。
枝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落叶婆娑,远处待在帐篷外的三两兵卒仿佛耳尖察觉到了什么,朝坡顶的方向望来。
晏暄微微侧首,朝身后的将士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注意到异常的年轻兵卒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坡顶有无数披盔戴甲的人往下冲来,原本坐着的人登时站起,就连在帐篷里的人也似乎是感染到了头顶压下来的凝重氛围,从里面走了出来。
“什么?”
“什么情况?难不成和刚才那几发信号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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