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远凑热闹猜了两题就觉得这人挤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便又拖着晏暄回灯市上闲逛,蓦地他扯了下晏暄衣袖:“你等等。”
说完就一头扎进了街边一间酒铺。
岑远爱酒是几乎整个长安城的酒铺都知道的事,他也习惯流连于各个酒铺之间,甚至和所有掌柜都算是熟识。有时候掌柜新进了酒,还会主动往二皇子府上送去一些。
片刻后,他拎着两只酒囊出来,将其中一只交给晏暄:“给,这份给你。”
后者从善如流地接过,觉得他这说法有些奇怪,便问:“装的酒不同?”
“没有啊。”岑远拔开自己那只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刚才掌柜推荐的酒,说是新进的,让我们尝尝。”
晏暄拔开木塞,闻着味道觉得有些熟悉,奈何他对酒的品种不精,除粟醴之外基本分不清区别,便尝了一口。
酒香瞬间在舌尖绽开,晏暄面不改色地评价:“酒味醇厚,倒是好酒。”
“我也觉得,看来下次可以来多买一些。”
岑远言笑晏晏地同对方碰了个“杯”,装模作样又仰头喝了口,见晏暄也同样再次饮下,才拽着人往闹市中去:“走吧,去给池灵池秀那两孩子挑点小玩意儿送去。”
街市上的物品琳琅满目,两人没有什么需求,能买的也就只有给小鬼们的礼物了。岑远一边在摊位上挑着物品,余光却一直落在身侧的晏暄身上。
直到看见对方喝下今夜的第三口酒,岑远也干脆利落地给摊贩付了银两:“就这两件吧。”
这时,就听远方一道烟花升起的细微声响,紧跟着就是——嘭!
缤纷烟火在空中绽放,和另一边的花灯相映成辉。
岑远攥着晏暄的衣袖,催促对方往前走了几步,后者见他不再在街边驻足,疑惑地问了一句:“不逛了?”
岑远反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在流光溢彩的映照下,晏暄双眸明亮,硬朗的脸部线条都仿佛透出柔光。他眨了下眼,乌黑的眼睫就好像是颤了一下,不解地发问:“怎么了。”
“……”岑远听他语气见他表情都与平常无异,脸上的窃笑逐渐淡了下去,抓过对方的酒囊打开抿了一小口。
——的确是“三杯三步”的味道没错。
在他办完事回来之后,晏暄还在宫里,他见还有些闲暇时间,于是就拿酒囊装了些前几日楚王寄来的三杯三步,提前找到熟识的酒铺放好,就是为了这刻。
这会儿三杯的量是肯定喝了,步子都走了快三十步了,怎么这小将军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反应?
这人的酒量不会连三杯三步都没法撼动吧?
晏暄对酒不敏感,但对这位殿下可是知心知底,只看他这一串行为和现在脸上挫败的表情,再联想到有些熟悉的酒味,大概也能猜到这酒囊里究竟是些什么了。
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抽走对方手里的酒囊塞上木塞,无奈道:“好了,别再喝了。”
岑远眼睁睁盯着对方稳稳当当地把那酒囊重新挂回腰间,神色清明没有一丝恍惚,心里头那些挫败感就随之加重几分,小声念叨:“明明都不怎么爱喝酒,你这酒量怎么还能这么好。”
想当初初到江南时,他还揣起了些小心思想要报复,没想到这会儿连拳脚都还没伸展开就已经碰壁了。
晏暄自己自然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只得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当初离开丹林,你找楚王就是为的这个?”
这一提楚王岑远倒有些眉目了:“你说这楚王不会给我送了坛假酒来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越想越不对劲,真正的三杯三步的威力他当时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小将军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能免疫至此吧。
烟火在他们身后的夜空中频频炸开,岑远脸上的表情却比之黯淡不少。
晏暄无声轻笑:“如若真是假酒,下回去江南时让楚王再多赔几坛就是了。”
“……”岑远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心说这一次不成,下回哪儿还有机会偷偷给小将军下套啊。
晏暄将他表情尽收眼底,哪儿还猜不到对方是在失望什么,哄人似的给岑远承诺:“下次拿新酒,你看着我喝便是。”
“真的?”岑远幽幽斜去一眼,见对方没有糊弄他的意思,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方案,“哼,等下次去江南,看我不把那笑面王爷给好好收拾一顿。”
楚王人在江南,正捧着碗王妃亲手给他做的控制了糖分的元宵,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长安城内,烟火依旧,晏暄牵着岑远的手一直没放,这会儿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好了,这小性子再这么耍下去,烟花都快结束了。”
“谁——”岑远下意识想反驳一句“谁耍小性子了”,但一对上晏暄眼底似是而非的笑意时,他就又陡然说不出话了。
此时烟花绚烂,灯火璀璨,却好像都掩盖不住晏暄眼中浮现出来的深邃与温柔。
周围家家户户正携手同看庆典,少顷后岑远也同样扭头仰望天空,不自觉地收紧了与晏暄相握的那只手。
遥记上辈子的上元夜晚,他一个人被囚于诏狱最深处,只能听着外头喧嚷的声音,观赏被铁窗切割破碎的月光,饮下父皇恩赐的毒酒。
谁能想到这一世重来,在今日的上元之夜,他得以处于闹市之间,和晏暄并肩携手,沐浴完整月光,观赏绚丽烟火。一时之间,就好像连那震耳的烟花绽放声都演变成了动听的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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