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多宝伺候他这么些年,对他极为熟悉,见他露出这样胜券在握的笑容,顿时明白过来,这里头许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计划。于是说服自己安下心来,镇定地给他斟茶。
马车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车轮压过地面,发出骨碌声响。
大沽口内城不算大,再转过两条街,便能到官衙。
但就在马车转过拐角时,一小波剃着月代头的海寇举着刀迎面冲了上来。
“有海寇!戒备!”随行护卫立即将马车围了起来,将马车护在了身后。
迎面撞上的海寇们看见那豪华的马车,吱哇乱叫了一通后,便兴奋地举着刀冲了上来。
这波海寇约莫有七八十人,而殷承玉的护卫却只有十余人。
一开始尚且能勉强支应,战过两回后,便逐渐开始落在下风。
有个格外勇猛的海寇在乱战中越过护卫防线,直直将刀掷向了马车——
打着旋的长刀扎在马车壁上,刀身没入大半。
殷承玉看着面前颤动不休的刀身,正要掀开车帘示意动手,就听见外头已经响起了更为激烈的喊杀声。
他掀开马车帘,就见薛恕不等他的命令,已经领着四卫营的兵士杀了过来。
这次天津卫之行,殷承玉一共带了五百兵士,除开留守行馆的五十人,还有四百五十人安置在卫所中。
在知晓了万有良的阴谋后,殷承玉在今日前往大沽口之时,便命赵霖暗中去卫所调兵设伏了——当时万有良和关海山随行在侧,卫所的消息并不能及时传到他们耳中。
四百余兵士对上七八十海寇,胜负已有定论。
殷承玉命郑多宝打起马车帘子,端坐其中观战。
薛恕和赵霖分两路包抄,将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走的海寇包圆。赵霖带着兵士奋力杀敌人,薛恕却是劈手抢过对面海寇的长刀,左右手各持一把刀,自外围一路杀到了到中心。
他喘着气站在马车前,抬头与马车里的殷承玉对视。
目光将人仔细扫过,确认他没事后,才哑声说:“臣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这种时候,殷承玉没再叱责他不听命令私自行事,只颔首道:“留几个活口。”又朝后头看了一眼,叮嘱:“别叫万有良跑了。”
“是。”
薛恕扔掉手中卷刃的刀,将马车壁上插着的重刀拔了出来。
他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待锁定了那掷刀的海寇之后,便挥着刀步步逼近——
那海寇还未意识到危险,就已被薛恕取了项上人头。
薛恕提着刀,弯腰将骨碌碌滚到一旁的人头提起来,眼神阴鸷地往后方去寻万有良。
万有良此时正惊疑不定,他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们安排的这波海寇,自然不是和薛恕所说,仅仅是想要吓一吓太子。他们还想让太子吃点苦头,不得不离开天津卫。
按照约定,这会儿薛恕确实也该来救驾了,可他听着前方激烈的喊杀声,总觉得不对。
薛恕应该就是杀几个人做做样子,之后松松手让人跑了才对。怎么这会儿听动静像是动了真格?
万有良有心想下去看看,又怕那些海寇不慎伤了自己,就在他犹豫之时,外头忽然响起几声痛呼声,万有良一惊,猛然掀开轿帘,就看见了薛恕。
四个轿夫已然倒地,薛恕用刀尖挑着海寇的人头朝他笑:“万大人。”
万有良强作镇定地看着他,一张脸却隐隐发白:“薛监官,你、你这是……”
薛恕却并不解释,一刀扎在他腿上换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后,便抬手将人从轿子里拖了出来,扔给身旁的下属:“带回去。”
这场以多对少的战斗很快就平息,海寇留了十来个活口,余下当场格杀。
赵霖带人清理尸体和街道,殷承玉则听薛恕汇报战况。
“已经派人探过,海寇来袭是假的,两艘五百料战船在海面上转了一圈,又走了。”薛恕道。
“看来关海山与海寇牵连甚深。”殷承玉蹙起眉,目光无意扫过一侧的巷子时,意外发现了个小小的身影。
他止住了话语,迟疑道:“那是不是个孩子?”
那巷子就在殷承玉斜对面,距离方才厮杀过的街道只有一步距离,若还是个孩子的话,恐怕是被厮杀的血腥场面吓到了。
想到四处奔逃的百姓,殷承玉动了些恻隐之心,起身上前去查看,发现竟真是个瘦弱的男孩:“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扭头对薛恕道:“命人将他暂时带回官衙安置吧,若是寻不到家人,就送去善——”
话还未说完,就听薛恕忽然喊了一声“小心”,接着猛然将他推开,一脚将那孩子踹了出去。
殷承玉捂着划伤的手臂,愕然看向那孩子,就见对方趴在地上,匕首掉在一旁,扭头凶狠地瞪着他,脸上哪有半点孩童的天真?
薛恕上前,掐着那孩子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
那孩子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小鸡崽一样在他手中挣动,很快便因为呼吸困难翻起了白眼。
“薛恕!”
殷承玉拧着眉,到底还是出声阻止了:“罢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多半是受人指使,暂时将人关起来吧,”
薛恕回头看他,一双眼黑沉沉的,但最后还是听话松了手,将人扔给了赶来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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