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又觉自己极是幼稚,又觉与温祈斗嘴极是有趣,继续道:“朕不愧不怍,定非登徒子。”
温祈放下捂住了面孔的双手,一副受了冤屈的神态:“我胸怀浩然之气,怎会是登徒子?”
“你便是登徒子。”丛霁摆出了君主的架势来,“朕之所言即是金科玉律。”
温祈得意洋洋地道:“陛下拿权势欺人,莫不是说不过我罢?”
丛霁的口舌确实不如温祈灵便,一时语塞,竟见温祈蜷缩着身体,指着他道:“我冰清玉洁,陛下却将我看得一干二净。”
他提醒道:“你莫要忘了,你曾要求朕褪尽常服。”
温祈一派无辜地道:“我怎会对陛下提出那等无理的要求?陛下切勿诬赖我。”
丛霁使出了杀手锏:“你莫要忘了,四个时辰前,你哭着求朕帮你。”
温祈面色一红,旋即镇定了下来:“陛下颠倒黑白,分明是陛下非要帮我的。”
丛霁自从三岁起,便开始被当作储君培养,原本好玩爱闹的性子被磨平了,变得少年老成,及不上温祈耍赖的本领,只得认输:“朕说不过你。”
温祈喜形于色,尾鳍欢快地摇晃着:“陛下承认自己乃是登徒子了么?”
丛霁被迫道:“朕乃是登徒子。”
温祈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不是我逼着陛下承认的,而是陛下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乃是登徒子。”
丛霁换了话茬:“朕适才练剑,出了一身汗,须得去沐浴了。”
“陛下这是心虚了么?”温祈望着走入屏风后头的丛霁,心如擂鼓。
他身为鲛人,耳力较寻常凡人好一些,即使床榻与屏风隔着不近的距离,他都能将丛霁褪去常服的声响收入耳中。
丛霁一身的伤痕历历在目,丛霁究竟为何要自残?
他叹了口气,纵然他上一世不良于行,他都不曾想过自残,而丛霁身体康健,且一出生便享有泼天富贵,即便中间生了波折,亦与生死皆如蝼蚁的穷苦之人有着云泥之别。
又或许那些波折不该被称之为波折,而该被称之为磨难?
丛霁沐浴罢,行至温祈面前,见其若有所思,默然不言,仅是将其揽入怀中。
温祈嗅着丛霁身上的皂香,抬起首来,见丛霁散发,发丝湿漉漉着,衬得其愈加面若冠玉,不由失神。
丛霁瞧着温祈的鲛尾,发问道:“你能否再将鲛尾变作双足?”
温祈定了定神,接着与适才一般,于心中思忖须臾,鲛尾即刻变作了双足,耳鳍与背鳍亦消失不见了。
由于他的亵裤已被鲛尾撑破了,光洁的双足被迫暴露出了一小半。
他屈足将双足全数藏于下裳内,忽闻丛霁道:“朕该当再命内侍取些足衣来,是朕疏忽了。”
丛霁命内侍去他寝宫取足衣来,而后,从一旁由鸡翅木所制的顶箱柜中拿出亵裤来,递予温祈。
温祈接过亵裤,扯下纱帐,见丛霁背过了身去,方才将破损的亵裤换上,穿上这完好的亵裤。
这亵裤上似乎还残留着丛霁的体温,他抿了抿唇,向着丛霁道:“我已换好了。”
于国于民,丛霁显然是暴君,但于他而言,除却将他欺负哭的那一回,丛霁可谓是正人君子。
足衣尚未被取来,却是午膳先被呈上来了。
因为温祈足不能行之故,丛霁遂将温祈打横抱到了桌案前。
温祈饥肠辘辘,自是大快朵颐。
丛霁含笑道:“慢些,勿要噎着。”
不过一刻,温祈已风卷残云般将合自己口味的膳食吃得丁点不剩,仅余下一碗鱼肚鸡蛋香菇羹。
他一手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手执着调羹,施施然地饮着鱼肚鸡蛋香菇羹,好不惬意。
不多时,丛霁亦用罢午膳了。
温祈见丛霁余下不少,疑惑地道:“陛下不再用些么?”
丛霁与其父皇不同,并非奢靡之人,他每回用膳仅仅四菜一汤,但因他对于膳食并无兴致,稍稍果腹,便不愿再吃,皆有剩余。
而其父皇每回用膳,必定命尚食局做至少一百道膳食,且从不赏赐于下人,以致于糟蹋了大量的膳食,甚至还引得朝堂上下竞相效仿。
是以,其父皇当政时期,人人皆甚是计较自己膳食的多寡与贵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攀比之风。
这使得各种粮食、食材的市价水涨船高,令寻常百姓遥不可及,乃至于饿殍剧增,被淹死的女婴更是较其皇祖父在位时期多了三成。
丛霁一登上皇位,便颁布了《止奢法》,细细规定了各项条款,针对所有国人,包括他这个天子,此举有效遏制了攀比之风。
一年后,《止奢法》中还添加了关于穿戴的条款。
面对温祈的疑问,丛霁摇了摇首:“朕已足够了。”
温祈蹙眉道:“陛下余下的膳食太多些,未免过于浪费了。”
丛霁解释道:“余下的膳食将会赏赐予为朕试毒的内侍,算不得浪费。”
“那便好。”温祈喝罢鱼肚鸡蛋香菇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
丛霁见状,问道:“朕命尚食局再做一碗鱼肚香菇鸡蛋羹予你可好?”
“不必了。”温祈其实已吃饱了,不过是贪食罢了。
由于双足无力,即使坐于圈椅之上,有椅背可靠,一顿午膳用罢,他仍是觉得吃力了,遂向着丛霁张开了双手:“劳烦陛下抱我去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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