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詹没打扰他,嘴角噙着笑,深邃黑亮的眼睛里波澜微动,感受着身边那不甚平稳的呼吸。
常思带着小二送了热水进来,很快退下了,他其实不大想让常思在跟前伺候,不管苏和能不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更怕万一苏和明白,以为自己将常思当成替身,这种不坦然连他都觉得难受。
萧詹侧转身子推了推苏和:“去洗洗,这样睡才舒服点。”
苏和确实没睡着,他不习惯身边有一个像萧詹这么气势十足的人守着,他往里挪了挪,躲开那只手,不悦地说:“不洗,没力气。”
萧詹下场的桃花眼瞬间一亮,讨好地说:“那我帮你?”
苏和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了句真是臭不要脸,急道:“不用,我不洗,你要嫌我脏可以换个地儿。”
萧詹嘴角上扬,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自作聪明,我说了要省银子,你也别白费心思,我是不会被你撵出去的。苏小公子,如果你实在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地上比床宽敞,要不你去地上将就一晚上?”
萧詹说完就后悔了,本来是逗他玩的,但想到两人眼下虽然亲近了些却也还没到能这般开玩笑的地步,果然躺着不动的苏和猛地坐起来,毫不在意萧詹皇子的身份,用力要把这人推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只可惜他一个文弱书生哪儿能比得上练家子的力气,那人坚硬的和山一样不动半分。
萧詹往后看着,笑声爽朗,止不住地欢喜:“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皮糙肉厚我睡地上行不行?谁不知道你苏小公子最是娇贵,被苏相捧在心尖子上宠的,我临出行之前还答应他好好照顾你,若是真让你满腹委屈,回去告我的状可怎么好?”
苏和以前对别人说自己是个纨绔子一点都不在乎,哪怕外人冲着他指指点点,他也能逍遥散慢地在京城大街上晃来晃去,可是自从那个梦境之后,他听着这种话甚是刺耳,自己俨然像是个废物一般,若不是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宰辅重臣,只怕……
外人别说对他客气,只怕多看他一眼也是不可能的。
与别人来说苏和最值得人在意的无非就是他的那张脸,真的有一天低如草芥,谁也得罪不起,他所遭受的下场不是想不到的。
人就是这般,突然间醒悟过来,原本想要在这人世间活的不管世事,如闲云野鹤一般,总有什么能敲醒混沌的自己,如果将来没有父亲庇护,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的人会不会直起腰杆子不将他放在眼里?想要安稳地活下去,他不能没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掺和,但是对谁都客气,做个滑头也未尝不好。毕竟要是萧詹真的做了皇帝,他是没有任何指望的。
想通了,心里的那股怒气也就消停了,与萧詹拉开距离,笑了笑:“苏和邋遢了些,只要您不嫌脏汗味重,您随意就是。”
说完苏和重新回到床上去,虽然天气热,吃饱喝足自然犯困,不管有什么事情还是先睡个饱觉再说。
萧詹落寞地转回头,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快了,那种疏离感让人不过转瞬间置身于一片寒冷之中,透彻心扉的凉意,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
追上去想说什么,但是那人背对着自己躺在那里,他实在没法子打扰,唯一能相信的也不过是来日方长。
苏和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传来水声,那清脆的声响更加让他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就彻底什么都听不到了。
到底是夏天,还是太热,身上盖着薄被,苏和一脚踹开,哼哼哈哈地说了两句什么,转身又继续睡了,压根没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皎洁的月光洒满人间,虫鸣蛙叫,还有一股清风从半开着的窗户钻进来,打了个旋儿又走了。
淡淡的汗味传入鼻间,却因为身边躺着的是心爱之人,这些都丝毫不重要。
第二天苏和很早就醒过来,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浑身黏腻不舒服,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人,微微皱了皱眉。、
萧詹的睡姿很好,不愧是在宫里经过专门教导的皇子,他睡得很靠外面,显然是怕他睡得不舒服。
苏和轻手轻脚地下地,想要换身衣裳,他才跨过一条腿,萧詹已经醒了。睡眼朦胧的样子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漠,有着像是孩童一般的干净与澄澈,声音沙哑:“怎么醒的这么早,不睡了吗?再歇歇,我们要赶往下一个地方,路过城镇也不进去歇脚,只怕要真正尝尝风餐露宿的滋味了。”
苏和是真的睡不着了,摇摇头,利落地翻身到地上:“您看着像是没睡好,眼底还泛着青,要不再睡会儿吧。我抽空瞧瞧外面的景致,我从小到大虽常在外面玩耍,但走的不远,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
萧詹笑了笑,也跟着下地,拿起架子上的衣裳边穿边说:“这有何难,等办完事从江南回来,我们也不急着回京,到时候我陪着你好好的去转转。有好些好地方,我也只是听说过,却未得缘分亲眼见见。不怕你笑话,我也曾想过一人走天下,到底还是觉得太过孤寂了,若是能有同好相陪,心情也更畅快些。”
苏和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用过早饭,下面的人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只是待走到客栈外看着那辆只有大户人家才坐得起的马车,苏和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难不成萧公子生怕这一路上太过太平不招贼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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