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不语。
想到庄清月的吩咐,亲兵咬了咬牙,目光转向一侧的墙壁,在墙上挂着的各式刑具上流连一遍,最后定格在一条挂满倒刺的长鞭上。
“就算是西沙最勇武的蛮兵,都受不住这样几鞭子……”他取下长鞭在手里掂了掂,“太傅最好爽快一些,否则就要吃些苦头了。”
反正刑讯之前先问过了一遍,亲兵自认自己先礼后兵,已经给这奸贼留足了情面。
太傅当然受不住这样的审讯方式,但他越是受不住,庄清月心里就越是快意。毕竟,他原本的打算就不是从太傅嘴里撬出什么消息。
地牢里审问的动静已经被庄清月远远抛在身后。
从暗道出口回到地面后,眼前便是衰败没落的尚书府。
自庄家父子被发配西北后,偌大的尚书府无人打理,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便已经荒凉至极,破败至极,与它所处的繁华地段格格不入。
亲兵陪着庄清月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庄清月罩在披风下的难掩清瘦的背影,一个大老粗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自家军师触景伤情了。
“走吧。”庄清月开口将亲兵尚未组织好的语言打断,率先往尚书府最不引人注目的偏僻角门走去。
“军师,咱们现下是回王府么?”亲兵三两步跟上,在他身后问,“王爷说他今日要留守宫中,不能回来陪您用晚膳了。”
庄清月闻言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先不回王府。”说完,庄清月脚下一转便往皇都最繁华的那条街去了。
在萧珏的安排下,萧凌风就成了大景朝新上任的摄政王。
很快,摄政王就在朝元殿偏殿里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虽然此举相当不合礼法,但萧凌风对外称是作为兄长,离得近了方便照顾皇帝,便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
只不过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便是萧凌风威胁软禁监视皇帝的铁证。当然,这也正是萧凌风兄弟俩想让那些人以为的。
“皇帝病情如何了?”天色擦黑时,萧凌风终于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可曾有所好转?”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的问话,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他悄悄打量一眼这位摄政王,又立刻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的话,陛下不曾清醒过。”
听到他的声音,萧凌风才想起来这位赵公公在伺候萧珏,这是个不知内情的小太监,于是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萧凌风显然发现他在颤抖,便也不再多说话,挥手让他去传膳。
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刻逃也似地出了偏殿,仿佛再晚一步触怒了摄政王,就会被当场拉去杖毙。
看着小太监的的背影,一阵无奈涌上心头,让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平时宫里的人是怎么编排他的,一个个见了他就真的如见到了凶神一般恨不得退避三舍。
不过,得益于他凶名在外,现下就算是发生了靖北王萧凌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哪怕事发突然,竟也显得很合理。
——除了心里有鬼的那些人,宫中基本无人对此产生怀疑。
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的折子上,为了明日早朝时应付那些心思各异的大臣,即使萧凌风井不擅长处理政务,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把这些东西看完。
忽然,萧凌风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一阵不属于小太监的脚步声。
来人像是怕萧凌风听不见似的,刻意将每一步都踩得重重的,走的却井不是正门。
萧凌风心中了然,看了一下午奏折的烦躁立刻便消散无影了。
他勾了勾唇角,几乎是在身后那人接近的瞬间便伸出了手,将那只来捂他眼睛的手牢牢捉住。
“你怎么来了?”萧凌风偏头,一眼看见庄清月身上那件太监袍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这来的是……庄公公?”
“庄公公来给摄政王送晚膳了……”看清他脸上的调侃神色,庄清月将带来的食盒咚地一声搁在桌案上,抽回手抱着胳膊睨他,“下了一整斤的,摄政王吃么?”
“当然要吃。一斤算什么,再来一百斤本王都不会怕。”
只要庄清月敢送,他就敢吃。更何况,他早就看到这食盒上明晃晃的悦樊楼的徽记了。
庄清月一记眼刀飞来,萧凌风脸上笑意不减,甚至还有了与庄清月玩笑的兴致:“反正么,药死了摄政王,也不知最后是谁守寡。”
原本还想呛他两句的庄清月听到「守寡」两个字后,耳朵蓦然一红,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半天没能出口。
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瞎说什么,没名没分的,谁就要给你守寡了?”
萧凌风耳力好,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没名没分」这几个字倒是正正好戳到了他的心窝子,要不是太傅和萧珏打了岔,庄清月早就应该记入他萧氏族谱了。
这么想着,萧凌风摆好最后一碟菜,随即长臂一伸,就将那人稳稳扯进怀里。暖黄烛火映照之下,庄清月的那点难为情简直无所遁形。
萧凌风轻笑一声,先将人更加搂紧了两分。
“没瞎说。”他凝视着庄清月的眼睛,向他保证,“虽然舍不得你替我守寡,但名分一定是有的。阿月,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萧家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