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眼风扫了扫小皇帝,半响没说话,快要到地方才说了句:
“你倒是跟以前的小皇帝不一样。”
谢早听了这话心下大骇,背上吓地起了细密的汗珠,昏沉的热气直冲到了天灵盖,忍住慌乱,装作疑惑望向萧漠:“什么?”
萧漠似乎笑了下,一双凤眼紧锁住了谢早的眉眼,直把人盯的发怵,才转开视线离去。
谢早松了一口气,大喘了几声,转头就见福喜一直盯着自己,眼里闪过疑惑和思索。
谢早:…真要命。
萧漠方才那一下试探,让福喜也生了疑惑了。
谢早把身子更放松了,继续大喘着气,叫福喜去倒了杯水来,“摄政王不愧是战场里厮杀出来的,真是威慑迫人,我被他盯着心里就直冒汗,脑子也转不起来了。”
福喜笑了下,“是啊,不止是您,奴才心里也害怕。”
小皇帝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见着摄政王这样的人,自然是怕的。
谢早仔细看了福喜神情,心里真正松了一口气。
到了地方,已经快要正午,谢早被请去祭祀台上了一炷香,就被请了下去,被安排着吃了午饭歇息会就回宫。
谢早被福喜搀扶着到了厢房,身上满是冷汗,进门去就见里面桌上摆着菜,林知和萧漠两位大神坐在桌上。
谢早手脚僵硬了一瞬,脑海里“鸿门宴”三个大字滚屏而过。
☆、小皇帝一天要吐三次血(17)
林知见着小皇帝似乎惊讶了一霎,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深深在小皇帝眉眼、嘴唇、脖颈处游走,顺着隐没进衣领里的锁骨而移开视线。
小皇帝今天不同以往,束了发,穿了红衣,脸上还涂抹了粉脂、描眉点唇,不似之前的那般病态,虽是满身汗,竟也有些红润好看。
萧漠只端坐着,这会子面色清冷,看不出什么表情。
福喜恭敬地唤了句,“林殿下,萧殿下。”又说,“皇上还要吃药换衣。殿下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林知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萧漠稳坐如山,竟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早管不了那么多了,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额间的细碎发丝和着汗沾在脸颊,细弱脖颈上绵密的汗珠在光下闪着微微的莹润。
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半阖着眸虚弱的被福喜抱去了床榻上躺着,任着福喜招了几人来,准备喂药,擦身,换件衣服。
谢早被喂了温水,吃了药,才感觉好了些,眼角微微有些红,视线去看桌旁坐着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正聚精会神望着他。
福喜正要帮他脱了衣服擦身子,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将床幔放下来,遮住外面的视线。
谢早察觉到福喜的停顿,尖细瘦弱的下巴微微摇了摇,福喜继续了动作。
在生命面前,有些东西足以放弃。他要治病,就得放弃某种意义上的自尊。不然他以前的二十年怎么熬过来?
不能自理,经常上手术台,被不同的医生护士检查身体,被护工照料,被亲哥照顾。数不清次数的赤身露体,不同的手不同的眼看他,触碰他。
哪怕是亲哥,难道亲人面前就不需要有自尊吗?
他早就丢弃了这样东西,哪怕有的人认为它大过天。
不同人有不同人的活法,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因着他的人生际遇而一直改变。在他这个随时可能挂掉的病秧子这,就是认为生命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皮肤沾了春日微凉的空气,稍稍颤抖,谢早像一尾白瘦滑腻的鱼,苍白无力,病态横生,似乎就要在陆地上死掉一般。
黑白分明的眸瞳却清澈见底,像春日里晒足太阳的草,春风一起,势不可挡,必定碧色连了天幕。
他就像只阴阳鱼,死气横绕,却载满生机,即使这样光着身,也教人难以去想无边的风月,而是存起了一丝对生命的敬畏。
林知和萧漠的表情变的微微严肃,好像在这一刻,小皇帝在他们眼里才真正变成一个人。
谢早叫福喜不要遮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论对活着的执着,他这个生来就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人足够给他们上一课。
谢早喝了药,退下厚重华丽的朝服,换上柔软轻薄的常服,在福喜的帮助下上了桌,才生了些气力,声音带着些哑:“林殿下,萧殿下见笑了。”
林知微侧脸庞,侧颜隽秀逼人,微微挑起的薄唇,更是风流韵沾了三分惑意,无端勾人魂魄。
“你倒是乖觉,知道这个病秧子身体没几分看头。”,嘴里讥笑,却是叫人给小皇帝拿了软垫来坐。
谢早抿嘴,现下唇上失了口脂,眼眸微润,倒有些楚楚柔弱:“我自是没有林殿下和萧殿下这样的绝色之资。上次,多谢您了。”
这上次,说的自然就是上次发病被救的事。林知动了动身子,觉得自己有些欺负小孩,小皇帝被他嘲笑无力抵抗还要忍着感谢他,似乎不大地道。
可林知良心会痛吗?不仅不会,而且变本加厉了。
林知粲然一笑,直教春日里天香国色的牡丹花们都叩服称王。只见他白如玉骨的手拿着酒壶,姿态迷人又危险,先给萧漠斟了杯酒,接着是他自己,然后是谢早。
满满一整杯。
谢早脸色微变,他这身子根本喝不了酒。
林知见了,笑的更欢快了:“今日是社稷的喜事,陛下不如与民同庆,君臣共饮,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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