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都是一天一幅,几天一幅,这一次,怕是画得很大吧。”
这是从送进去的纸张幅面判断出来的,少有的画屏尺寸,能够铺满一整面墙。
“不知道到底多少山河,若是好了……”
这是图上进的,自纪家走了画道,出名自不必说,多年经营下来,也跻身士族之列了,联姻往来,再过些年,便是谁也不能说他们还是寒门了。
上头多有看重,他们自然也要回以看重,以画作相回就是极风雅又极有面子的了。
“若是好了,自家才该留下,传家之物,最好不过。”
这是有远见的,把好东西都送了人,自家又凭什么立足,倒是留下一些好的,引得人想看又得不到,深得炒作之妙,方才能够声名不衰。
外面的这些小心思,纪墨一概不知,摒弃他想,全心都扑在画作之上,当那最后一笔水波落定,搁下笔来,才觉得浑身疲惫,似少了无数心血一般,眼前都有些发黑。
年龄大了,身体到底跟不上这样的消耗,格外狼狈。
【第一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实木温凉,纪墨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考试”,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考试,到了此刻,也再拖延不得了。
【第一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三十分钟——请简述画境的要点。】
“竟是直指画境吗?”
纪墨早觉得这画境放在一阶世界有些超标,现在看来,果然是个重点。
卷面之上,文字若水流,徐徐呈现,流畅自然,所有可能的考点,纪墨早就心有腹案,如今答题,不过是把心中的草稿呈现在纸面上罢了,自家的文章,自不会有不熟练的地方。
时间还没到,卷子就答完了,纪墨又检查了一下,这才确认交卷,完成了理论考试。
【请选择考试作品。】
万年不动的第二个环节,若干光点在眼前闪烁,纪墨随意看了看,这一次可真是繁星密布,他的所有画作,都在其中,包括那些画技不成熟时候的作品,无论是否送人,只要没有被毁掉,都能看到。
若有闲暇,倒是能够一一看过一遍,品评一下进境如何。
纪墨只在两个光点上略作犹豫,一个是专业知识点满值时候送给少年的那幅,一个就是面前的《万里山河》了,犹豫的时间不长,前者固然能够体现满值水平,已有画境,后者却是心血结晶,更多感悟,可谓画境大成之作,后者自然是更好。
【请选择时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五十年。”
纪墨心中对这幅画早有安排,便想看看,那般的安排是否能够保证一个长久。
灵魂挣脱束缚,随着一种玄妙飞升,好像下一刻就要位列仙班,却只在很短的时间,俯瞰了一下那世界地图,就再次落下,一起一落之间,便是时间错落,已在身后。
“竟是这等恢弘,我等怕是留不住。”
皇权至上,哪怕此世亦如此,盘根错节的士族能够保证的不过是自身的富贵权力,却还不能与真正的皇权争锋,因为皇权所有者就是最大的士族,鄙视链上,也是最上头的那个。
“留不住就送上去好了,这等存在,足够让我纪家名动天下。”
道路铺陈开,剩下的就是后人的事情了,一时的扬名,也足够让他们趁机而起,再次扩大声望。
画作被装在精致的匣子里,木匣之中还铺了耀目的锦缎,素白的画纸背面若有墨色,力透纸背,从来不是虚言。
大殿之上,画作展开,正面的万里山河自不必说,背面透过来的浓墨之色似在画龙,乘云而生,趁运而起,正是巨龙腾飞,托起那万里山河。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不知多少人看出此中玄妙,这样的画作,留在家中才是招祸,送上去,真正是得了上意。
几日展示之后,就是束之高阁,五十年,晃眼即过,同样的黑暗之中,却已不是同样的地方了。
从库房到墓穴,竟是在五十中完成转移,未曾为纪墨所“看到”,而这份安葬,又让他趁愿了,长久可期啊!
土葬习俗若此,好的东西,总是希望陪伴身边,尤以帝王为最,陪葬物多且繁,混上一个名额,应该不难。纪墨赌的就是这个概率,押中了。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一百年。”
百年之后,依旧是黑暗一片,纪墨一边安心,一边又感叹,不知道多少好物就此沉浸,错过了光耀世人的时间,许多年后,可能只有碎末,无人知道那曾经的美好。
薄薄的纸张,又能承载多少,那画境,终究只是画境,依托于纸上,便难免脆弱,若随着时光润了墨色,洇了痕迹,走了形印,后世人再看,是否会觉得旧时之人太过没见识,那等画作都能得到吹捧,竟还可以随葬皇陵?
铜锈青痕,掩下多少光华,有的还可修复重现,有的,便只能与那腐骨朽木作伴,成为一堆废品了。
既希望它千年万年,又希望它能重见天日,对自己的画作,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又想给它安排妥当万事无忧,又希望它能经历风霜自绽红梅,左右不能两全,自有一番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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