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家中父母看他此意甚艰,便也没有阻拦,逢年过节,也会由他母亲带着他妻子儿女,到寺庙进香的时候顺便看望他。
得益于他的这番传奇经历,哪怕入寺庙的时候辈分低,却也是风云人物,本来就出众的画技好像因此更加出名,至今都有人来求他画作,只不过如今画作上署名就不是俗家名字,而是法号宗善了。
广仁与广济说的就是这个宗善。
要说这出家地点近了,还真是有些个不方便,别人家的女儿,嫁了人想要回娘家都麻烦些,不是大事儿最好不要频繁回去,免得婆家生怨,就是回去了,也只是见母亲方便些,见父亲不那么容易,也不可能对父亲抱怨夫家怎样怎样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对自己不好。
可到了宗善这里,他就是个寺庙里的和尚,寺庙里!女儿哪怕出嫁了,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到他这里讨主意,不给就不走,死命纠缠的那种,让人看了还以为怎样,可知道两人父女关系,就只能一笑置之了。
没见过不让女儿和父亲手拉手的,就是把臂同游,又能如何,好像谁家的父亲都没抱过自家的小女儿似的。
偏宗善有一股子抛弃俗家的执拗,却又总是做得不够彻底,于是嘴上说着“不行”“不可以”“我不听,跟我没关系”,但等到女儿抱怨完了,他还是给出主意,甚至偶尔还当传话的那个,若是后续不告诉他,下一次妻子进香来,他还会主动问两声,看看那“女施主”如何了。
这等普度“众生”的别扭劲儿,真是看着就好笑。
“你是没见到,每每我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篇经文了,‘众生皆苦,我独苦’‘苦也,苦也,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百般纠结,最后也只能为之‘解脱’,当真是好笑。”
广仁只觉得寺庙之中有这样的人儿在,才是趣味。
广济听着只保持礼貌微笑,纪墨看得出,他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的,既然红尘断不干净,何必入佛家呢?把那些纷纷扰扰带到大殿之内,佛祖眼皮子底下,又算是什么呢?
可,这里的寺庙不由他做主,上头的主持等人既然已经把宗善收入门墙之内,他这里,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广仁看不出来,他只当自己说得好笑,笑过之后,又与广济说别的,倒是一片热情。
自从某日他与广济谈过经文之后,就是这般了,只能说文青的友谊都来得很容易,虽然这文青偶尔爱八卦了些。
因他没什么恶意,也算不得取笑,广济也没当面说教他的意思,听了只做没听,不传,亦不再打听就是了。
面上从不会有什么表态,也就是纪墨跟他久了,能够知道他对这样的人是不喜的。
出家是求超脱,超脱却不是逃避。
如宗善这样,实在不是做学问的态度,同样,也不是求佛的态度。
等到广仁八卦完,痛快带着要借看的经书走人,纪墨看着他的背影轻叹,这也是憋得,恐怕本寺的人,都用不着他说这样的八卦,也就是广济这个从外头来的新人,才能让他如此畅快一谈。
“你叹什么?”
广济问他一句。
“为师父叹,遇到这样的友人,偶尔也会有些聒噪。”
纪墨答得老实,广济自己不是个爱谈论他人是非的,连对纪墨这个身边人的一些事情都不会过问,竟然耐着性子听这么多不感兴趣的话题,也是难的。
“友人吗?”
广济微微摇头,对此不甚赞同的样子。
在他眼中,广仁这个总是爱过来聊天的,不算友人?
纪墨挑眉,他开始想广济的择友标准是怎样,就是普通的友人也有很高的门槛吗?
“同为佛门弟子,不论友朋。”广济这样回答,透着些敷衍。
纪墨也没在意,这样的问题,算是各人理解问题,用不着如佛家经典那样上纲上线,是与非都不影响,也就无所谓知道真假与否。
寺庙经文多,他们在这里便住得久了些,不知何时,广仁许久不曾过来,再后来,纪墨有一次见到他与新挂单的某个青年和尚相谈甚欢,言语来往之间的热情,一如当初,让人看了,不由一笑,是这样啊。
第569章
两年后,广济带着纪墨离开那座寺庙,继续他们的行程,行李还是那么些,仿佛无增无减,可纪墨知道,无论是广济,还是自己,脑子里记住的经书都又增多了不少。
其后的几年间,他们保持着这样的旅行,路途之中遇到寺庙就会去挂单,若是没有遇到,就会借宿普通人家,偶尔也会给人请去做做法事,纪墨有关这方面的内容,都是在这样的实践之中完成学习的。
因为富贵人家的法事请来的僧人比较多,他们在法事结束之后,就会跟着附近的僧人一起,算是绕行一段路,到那里的寺庙挂单住上几日,看看他们那里的经文。
每一次从寺庙之中离开,他们都会默写部分经文留下来,同样,也会默背一些经文带走。
这一路走走停停,从未刻意到某个繁华城市之中体验一番红尘炼心,也不会刻意规避某处灾荒遍地的乡村,作为和尚的好处就是他们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攻击,就算是饿红了眼的饥民,也不会朝和尚化缘。
当然,那种时候,他们自己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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