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眉眼之间凛冽的怒意淡去, 就连猩红眸底阴沉难抑的暴虐怒意都变成一抹沉郁的红海, 所有失控的情绪全都被敛入其中, 使得他浑身气质由外放变得内敛莫测。
看着气质大变的人类君主, 精灵之森的所有生命克制不住地由心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极致的危险。
这是被黑暗神格选中的宿主, 亦是黑暗神该展露在世人面前的样子。
浓墨繁复的衣服花纹之下,是西奥多毫无血色的皮肤,眉眼之间收敛了锋芒,却沉淀出了属于神明的神秘与淡漠。
西奥多轻轻吻了下怀中人的额头,克制又压抑,眸底隐隐翻涌着什么,却沉覆在红海之下看不清楚。
他放低了声,覆在怀中人耳边喃喃说了一句,微弱的力道就仿佛当年那个在深渊边缘的幼童一样,除了神明没有人可以听见。
西奥多没说什么,他只是神色痴茫地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谁都可以说这个词,唯独你不能。”
那个沉睡在过去的六岁幼童站在深渊的边缘,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坠落。
却可以让他留出最后一丝回头的余地。
神明也好,人类也好,任何生命都可以,在那个时候只要出现,就是在恶魔的脖颈之上拴了一条链子。
链子虽细,却能救下一个世界。
如果说整个世界都是错的,谁也逃不掉理念与命运的束缚,那么从恶挣脱出站在世界之外的怪物看来,最后的结局他们谁都逃不掉。
谁都逃不掉。
偌大一个皇宫困住了一个初生的孩子,描绘出关于神明的一笔浓重笔墨之后,又用更为脏秽的笔触毁掉了这鲜明浓重的一笔。
这本是最容易毁掉一个孩子的行为。
可是六岁的西奥多等来了人们口中抛弃他们的神明,留住了最后一丝坚守;十岁的西奥多等来了一个神明扮演的哥哥,拥有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牵绊;十八岁的西奥多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变质的感情中渴求着只属于自己的爱人。
原则,羁绊,未来。
暴戾无道的人类君王,唯一能影响他的三个因素,统统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对于西奥多来说,铎曜既是他最后的原则,唯一的羁绊,亦是他奢望的未来。
彻底融和黑暗神格的西奥多,一身气质全部内敛于皮囊之中,却焕发出更沉重迫人的气势,压得许多人喘不过气。
凝重与压迫之下,让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绝望,可是绝望之后就是将近盲目的疯狂反扑。
负面情绪对于他们的影响体现在了他们的表情之上,紧绷的面部肌肉有着扭曲的趋势。
身负黑暗神格就是这样,会不自觉地将身边人的情绪导入黑暗之中,神格天生就是恶的凝聚,对那些盲目又不自知的人们来说,这样的性质无异于灾难本身。
精灵们受到的影响最为浅薄,看向西奥多的目光中除了敌意更重了几分,其余的心思便半点也不想放在这个人身上。
西奥多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这些家伙,扫过他们的视线毫无区别。
包括哪些由他亲手操练而成的黑骑士们,这些手上沾满罪孽的刽子手,脱去一身黑色的盔甲,也不过只是一个个别无二样的人类。
忠诚这许久,也不敌他们心底漫上的恐惧与敌视。
即使只有一个念头,在他们心底一瞬即逝,脆如纸张淡如污痕也逃不过西奥多的眼。
他扯了扯唇,却没有笑,目光冷嘲猩红眸色与微动的唇角互相勾染,血色凝重几欲吞噬每个人的血肉。
冷意变重,强烈的本能反而唤回了他们大半的理智,那些扭曲可笑的神色纷纷收敛,警惕惊疑地盯着西奥多不语。
西奥多倦怠地收回了视线,冷沉的眸底在转向怀中时蓦地变盛,近乎贪婪地看着怀里人面容每处细小地方,恨不得将这个人一点点地没入自己骨中才好。
世人日日祈愿,心心念念的神明堪堪维持了即将消散的身形,令人恐慌的透明感终于在最亮的那个光点没入后,凝实了许多。
整个圣格塞大陆的信仰都不及一个已经成长起来的黑暗神的信仰之力,曾经在铎曜脑中转瞬即逝的不现实的念头,如今却被真切的实现了。
一个砸毁了所有神像的君王,却是光明神最为虔诚的信徒,他一个人的信仰就挽救了濒临消散的神明。
神明淡金色的长发失去了溢彩般的流光,软软地落了下来,被西奥多不知何时变长的墨色长发层层覆盖,只能从浓墨的遮掩中看到交叠在一起后纠缠不清的金发。
代表光明的金色与代表黑暗的墨色,随着泉水的动荡而漂浮不定,两个极端的对比,映入人们眼中有一种浓浓的心惊之感。
发丝在泉水中动荡起伏,叠加纠缠,仿佛昭示着两位神明未来的命运。
彼此纠缠……谁也逃不掉这个命运。
泉水中残存无几的光明神力,依旧在努力地攻击着新的黑暗神。
在西奥多眼中,这些疼痛微不足道,丝毫不及他方才像被撕裂开来的心脏。
想到这,西奥多拥着人的双手骨节凸出,脸色变得比怀中人还要苍白。
他忙不迭地低下头,有些慌乱地在铎曜面上蹭了蹭,得到的却是比他自己还要低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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