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江东,“箕坐”被视为是粗鄙之行,门阀大族还保持着“跪坐”的习惯。这种礼仪大于形式,更不舒适的坐法,让符潼一阵不适,尤其是谢玄这副已经被剧毒戕害了的躯体,更是无法长久支撑这么“高贵优雅”的坐姿。
只是符潼知道谢玄生前极为敬重自己这个以才华横溢而闻名当世的长姊,颔首施礼后,也端正的坐于书案左侧。
“阿姊,两年未见,一向可好。”符潼问的温和。
谢道韫美目之中更是泪光潸然,轻轻抬手仿佛要摸摸弟弟的脸,可是一想到现在眼前之人,已经是功勋卓绝的当世名帅,早就不是那个日日缠着自己钓鱼,制香的少年。也不禁有些羞赧。
“阿羯,你身体好些了吗?”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是皆融成了一句普通的问候。
谢道韫得知谢玄今日归来,清晨便已经从王氏赶回娘家,只是她知晓两位叔叔与谢玄必然有要事商谈,于是静静的坐在这书房里等待。
她就这么安然的坐着,有时喝盏热茶,有时翻看旧书,已经等了谢玄几个时辰。
谢道韫早在听闻谢玄于陈郡病入膏肓时,曾经想前往陈郡亲自照料弟弟和侄儿,只是因王凝之激烈的反对,而未能成行。
谢安“土断”之议,首先就需要王谢陆顾四家的首肯,才有可能顺利施行,在这紧要时刻,谢道韫不愿以私事,而败坏两家关系,只好日日悬心陈郡消息,整日以泪洗面。
如今看到弟弟又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谢道韫情难自已的喜极而泣。
王凝之为人刚愎,又心思狭小,这门婚事是谢万一力促成,当时谢玄年幼,虽然不愿姐姐同王氏结亲,可人轻言微,并无法阻止这种门阀之间的联姻。
谢道韫就算是做为顶级门阀谢氏的贵女,也不能事事如自己心意,惊才绝艳的才女,嫁给笃信佞道又愚钝刚愎的王凝之,的确是万分的委屈。
可是这世间,又哪有一个完美之人能够配得上她?
作话:
咏絮娘子哪个能配得上?不如猜一猜~
第29章
在建康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符潼是被卧室门外传来的说话声所惊醒的。
“五叔,我听说张推云道首来了建康,这个张道首医术出众,在江北名声响亮,多少世家门阀,高官显宦都竞相延请他上门诊治病症,不如我们也请张道首来为阿羯再诊治一番。”
谢道韫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为何,听到这把声音,符潼的心中便是涌上了一阵久违的暖意,也许这就是姐弟之间的血浓于水,如今自己再无亲人,寄魂在故友谢玄身上,能够重活一世,谢道韫和谢焕就是自己最最至亲之人,如论如何,都要护住谢玄的姐姐和儿子,断容不得半点闪失,方不负自己重生一场。
长安城中的宫变和审判还历历在目,如今自己借尸还魂重生在了乌衣人家,好像已经远离了北方的缭乱,只是兄长的大仇首当其中自然是不可不报,故友的死因也是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重活一世,符潼惟愿世间再无金鼓号角之声,世上再无流离失所之人,人人皆能于故土安居乐业,继承大兄和故友的遗志,能够有朝一日一统南北,方不负此生。
任凭思绪纠缠,符潼没注意到谢道韫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谢道韫看着自己瘦脱形的弟弟,端庄的脸上也难掩悲伤,有心让幼弟能多些休息的时间,可是建康形势纷乱,诸事繁杂,俱都仰仗弟弟处理。
自己这一支,人丁凋敝,本来就只有弟弟一个男丁,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断绝长房香火传承,辜负了早逝的父母的殷殷嘱托。要知道时人早夭者众多,未加冠的幼子,不能算是可以承继香火的男丁,所以谢焕虽在,谢道韫依然忧心。
“阿羯,这几天好好在这休息,忧思过度太过伤身,你如今大病初愈,切不可再肆意,要保重身体。”谢道韫轻巧的坐在床边,从托盘上拿过一个玉盏。
“我熬了许久的鸡汤,已经细细的篦过,没有什么油汁,你快趁热喝了吧。”
捧着这碗鸡汤,热气蒸腾间,符潼也不禁红了眼眶。这是久违了的亲情,怎能不让人感动莫名。
正当符潼感念亲情难得之时,门外却传来喧哗争执之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高衡的怒叫。
符潼赶忙放下碗,对谢道韫说道:“阿姊安坐,弟去看看即回”快步走向院落门口。
抬眼看去,却是王凝之在大门口耀武扬威。
这个王凝之,年过而立,依然毫无建树,每日只知道敷粉熏香,求神问道,自诩才华盖天却又一事无成。谢道韫每每规劝,王凝之不但不领情,反而时时呵斥,夫妻之情逐渐淡漠。
从谢玄病愈归来的消息喧嚣尘上,盈满了乌衣巷中各处,前来探病的人就络绎不绝。
做为姻亲的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自然首当其中,王坦之和王羲之都遣了嫡子来问疾。
王坦之的次子,谢安的女婿王国宝正在前线忙着收割谢玄的兵马,所以王坦之派了自己的长子王恺前来。
而王羲之自然是遣了谢玄的亲姐夫王凝之探看,这也是应有之意。
王凝之自要顺道接谢道韫一同回去,不料却被高衡拦在了顾氏姐弟院落之外。
那王凝之怒火熊熊的高声叫嚷,全无世族子弟风范,:“我乃丞相府郎君,琅琊王氏嫡出,我自接我娘子回府,你这等下仆安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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