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嚯”了一声,说到这个他来了劲,把扇子一合:“那可多了,就王大……大官人那人缘,您上菱阳河两岸打听去吧,十个人有九个想咒死他……”
眼瞅着他越说越不像话,庄王只好再一次打断他:“家教不严,把他惯的没人样,尊长见笑了。”
永宁侯世子“美名”远播,赵誉早有耳闻,一见这状似山鸡的本人,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只得转头对庄王说道:“大选年有邪祟混入金平,以尸为媒,谋害朝廷大员之子,所图必定不小。天机阁自然会全力追查这些邪魔外道,也请诸位贵人多保重——另外,死于抢阴婚的人身上往往会带尸毒,听说世子昨夜与死者接触过,我这有张安神辟邪的符咒,世子记得泡水服下。”
庄王挥手令正要上前的家仆退下,亲自上前接过,又转头命人将自己收藏的一副古画请来,对赵誉道:“前一阵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个宝贝,我这俗人也不知道怎么保管才算不辱没名画。早听说天机阁有位赵尊长是行家,今日可巧碰上您来,少不得厚颜托付了。”
赵誉微微一抬眉:“殿下认得我?”
庄王笑道:“我少时曾跟着宁安赵氏的棠华先生学过画,先生不止一次提起过尊长。”
赵誉一听就笑了,顶着张青年面孔,他却不由自主地端出了长辈姿态,颔首道:“棠华是我三弟之子。”
奚平早起还没吃饭,庄王不让他说话,他一张贱嘴闲着也是闲着,就偷偷从旁边桌上摸点心吃。他听到这,差点让荷花酥噎住,不由得对眼前的蓝衣尊长肃然起敬——那棠华先生老得都糊涂了,他的亲叔伯,可得有多大年纪了?
这也太能活了!
庄王再是金枝玉叶,也是个凡人,赵誉跟他本来没什么话说,聊完公事就打算走来着。谁知被一个“棠华”拉回凡间,他想起做凡人时哄过的幼侄,态度不由得亲切了几分,提点道:“仙使快入京了,乱也就这一阵子,这几天记得少出门,写了八字、类似庚帖东西不要接。诛邪除魔都是我们分内事,殿下不必客气,画就不……”
他话没说完,下人已经捧了个木盒来,盒子一打开,赵誉推拒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奚平探头看了一眼,见木盒里放的是一角残卷,只有半尺见方,破破烂烂的,心说:这什么玩意儿,染缸里腌过的烂抹布?
可是人间行走赵卫长见了这块“抹布”,却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心里的惊涛骇浪露出端倪来,因为过于屏着,他的声音压得有点发紧:“浮山海市图。”
庄王好整以暇地笑道:“书画一道,我只知皮毛,画也只得了这么一角,实在看不出真假,听说尊长有一枚‘观澜’,可以去假还真,还请尊长品鉴。”
赵誉眼角微跳,沉默地伸手一捻,戴上了他那枚水玉扳指。水玉珠才刚靠近画布一臂远,就发起柔和的白光,迫不及待地宣布,这画再真也没有了。
“看来没上当,好悬,要真是假的,今天可算在尊长面前丢人现眼了。”庄王说完,又吩咐下人包好,“尊长千万不要客气,棠华先生是我师长,您又是棠华先生的长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浮山海市图》因战祸四分五裂,赵誉苦心搜罗了五十多年,至今也只得了两角残卷,如果是在别处遇到,他能欣喜若狂,付出什么代价都得弄到手。
可姑且不论庄王是怎么弄到的,赵誉之所以惊骇,是因为这张古画是他能否再进一步、成功筑基的关窍。每个修行中的半仙都有这么一个“关窍”,那是绝密。
庄王怎么会送他这幅画?
是巧合,还是……
那病病歪歪的青年笑容很干净,似乎对那古画的价值一无所知。
赵誉心里惊疑不定,又实在无法拒绝那古画残卷。沉吟良久,他才将微微发烫的“观澜”水玉扣进掌中,拱手低声道:“如此,便多谢殿下了。不知殿下有什么可以差遣……”
“哎,”庄王打断了他,“岂敢,不过是想和尊长结个善缘。我等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金平城里,全靠仙门庇佑与诸位尊长护持呢。”
赵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了画,起身告辞。庄王亲自送到了门口。
奚平懒得琢磨这二位打的什么哑谜,赵尊长一走,他就赖皮狗似的猴到了庄王背后,要给庄王捶背。
“一边去,”庄王转身变了脸,把长在脸上似的笑容往下一扒,“我禁不住你擂。”
奚平就缩回爪子给庄王倒茶:“谢谢三哥收留,三哥喝茶。”
庄王沉下脸瞪他。
大宛国姓“周”,三殿下庄王名楹,生得温润如玉,再加上三分病气,怎么瞪眼也严厉不起来。
反正奚平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怕他。
庄王审问他:“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命犯太岁,流年不利呗。”奚平捏了颗冰镇的荔枝,剥开往嘴里一扔,“醉流华一个姑娘,昨儿临上台乐师出了点意外。她要唱的那曲子是我写的,我看她为难……那什么,也是技痒,就乔装打扮给她搭了一出,谁知道那么倒霉正好碰上我爹。就我们家那老爷子,自己也没正经到哪去,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派人一路追杀了我八条街,脚皮都给我磨破了……”
庄王怒道:“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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