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初次跟谢九思见面时,这位山神残酷暴怒地模样,还有第二次见面时他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商谈,言语间没有什么情商和常识,但恰恰因此才是神明该有的姿态。
骄矜、傲慢、不通人事、目下无尘。
但现在眼前这个谢九思,简直就是个被他家小骗子哄得团团转的傻白甜。
除却若隐若现的浊气之外,谢九思身上半点烛阴该有的恐怖都没有。
顾修明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回头必须揪着顾时这臭小子好好了解一番。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以防万一,还是让顾时跟着您去吧。”顾修明说道,“我看您跟他相处得不错。”
谢九思没有意见,不如说顾修明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三界院里醒来的都是老古董,没有谁能比顾时更了解人类社会,让顾时作为向导,是再好不过的提议。
顾时也没什么意见,他关心的从来不是自己是不是要出差了,又要出多远。
顾时直言问道:“那我这算出差吗?出差有补贴的,差旅食宿应该全程报销。”
谢九思不懂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他想到管账的是顾时本人,干脆点头:“算。”
顾时高兴地搓了搓手手:“那没问题了,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走得越早越好。”顾修明接话道,“两周出头的时间,你们要跑六十六个点,就算是有些手段,时间也很紧。”
这话没错,六十六个点,谢九思不可能单独把这些点都吃下来,等他们确定了地点,留下了标记,到了帝流浆降临的时候,三界院恐怕得倾巢出动。
顾时见谢九思点了头,指了指横跨了整只雄鸡的范围、远在边疆的那个点,问谢九思:“您到这个点,要多久?”
谢九思:“缩地成寸,一息间可行万里。”
顾时闻言,试图算一下需要多久,然后在单位换算的阶段就迅速放弃了。
“那咱们明天就出发吧,等明天我去人事打个条,完事了我去找您。”
谢九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顾时一直觉得谢九思这家伙有点奇怪,明明不屑人类那些规矩,但每次来苍梧观,都是规规矩矩站在山门外,一定要得到主人应允了才进来,每次离开的时候也是,一定是走出了山门殿,才会缩地成寸离开。
顾时瞥了顾修明一眼,一跃而起:“我去送我去送!”
顾修明皮笑肉不笑:“行,你去。”
顾时脚底抹油,拉着谢九思一溜烟跑了。
顾修明看着顾时和谢九思消失了身影,摸出几个铜板,随手一抛,掐算片刻,然后转身上伙房里拿了铲子,撩起袖子气咻咻地上了后山。
小兔崽子以为把戒尺埋了他就找不到了吗?!
天真!
顾时并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迎来老头子的铁拳,他脚步轻快地走在谢九思身边,想到能薅一波差旅费,心情极佳,忍不住哼起了歌。
谢九思偏头看他,问:“你怎么总是跟顾修明打起来?”
“哪里打起来了?”顾时不服,“都是他打我!”
也是。
只不过顾时跑路时嘴不停蹄气势如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躲避顾修明的铁拳,而是在跟顾修明中门对狙。
谢九思真没见过顾修明和顾时这样的:“你们每天都这么吵吵闹闹的?”
顾时踢踏着小步子,蹦蹦跳跳,嘴上答道:“是啊,苍梧观这么大,一大片山头只有我跟老头子两个,不吵吵闹闹的多冷清啊。”
谢九思看着连绵的山峦,觉得顾时说得有道理。
虽然鸟雀虫鸣也很热闹,但总是单调了些。
“而且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了,不多活动活动,多讲讲话动动脑,容易老年痴呆。”顾时说,“那可不行,我得让他清醒着看我把苍梧观重新修好,发扬光大!”
顾时无比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苍梧观恢复鼎盛的香火,顾修明在他面前感动落泪的样子。
谢九思看着顾时两眼发亮的模样,点头:“挺好。”
“是吧!”顾时得意地跳下了山门的台阶,“谢老板明天见!”
谢九思纠正:“名字。”
顾时笑嘻嘻:“谢九思明天见!”
“明天见。”
顾时哼着歌往回溜达。
挖完戒尺并将之清洗干净的顾修明,坐在他们住的院子里等着小兔崽子送上门。
他想到刚刚谢九思对顾时那亲近的态度,摸了摸兜里的铜钱,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小心地避开烛阴的气息,给顾时起了一卦。
然后他看到了顾时与谢九思一脉相承几乎重叠的卦象。
这种卦象顾修明解读起来毫不费力,一眼就明明白白。
基本就是非常近的嫡亲血脉的卦象。
并不知道谢九思给顾时敲了个法印的顾修明,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啊这。
竟然是父子局?
第二十八章
顾修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只是这种卦象是再简单好认不过的了,命运交汇重合又各有轨迹,纠缠着宛如彼此分身一般密不可分。
首先可以排除分身的可能性。
众所周知,分神化念出来的分身最后不是被本体斩杀,就是自行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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