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已经烧了不少,烛泪沿着蜡烛滴落并向外扩散,凝固后的形状有点像一颗心。心的边缘并不规则,有指甲抠过的痕迹。
娄越心想,完蛋,那本书终究是把冉喻给精神污染了。但紧接着,娄越发现,从他打开门后所察觉到的一切仔细琢磨起来都有些熟悉。
尽管从他进门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心情又经历了大起大落,但冉喻种种流畅自然、细究起来却有些矛盾的行为和语言似乎早早就埋下了伏笔。娄越回想着刚进门的时候,他被冉喻堵在门口。他说,梦游呢?之后冉喻才移开了。
……仿佛是为接下来的一切奠定了基调,提示了先决条件。
梦游,书桌,蜡烛,心,浸在水里的风筝。
电光火石之间,这些琐碎的要素串联起来,拼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娄越的表情像这颗心形的烛泪一样凝固了。他心跳如擂鼓,双手握紧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这才用平常自然的声音对还在铺床的冉喻说:“我突然想起有东西忘在会议室里,得出去一趟,要不你先睡吧。”
冉喻“哦”了一声,脱了鞋子钻进被窝,像是真的累极了想休息。
娄越出门前吹灭了蜡烛,摸着黑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冉喻从被子里发出的闷闷的声音:“早点回来。”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娄越还是笑了笑,轻声说:“好。”
会议的下半场本来是海鬼研究成果报告,经历了上半场的冲击,与会人员个个垂着脑袋,甚至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还是魏局长最先发话:“大家别泄气,这只是推测。就算是真的,这也不罕见,上次三环暴动,咱们的解决思路不也是这样?只是这次我们都在被保密的范围内,都是为了主城稳定嘛。刚才休息时我听到一些同僚聊天时有些阴谋论了,咱们可不要胡乱揣测城主的意图。目前最紧要的是团结一致,寻找突破点。接下来,咱们自愿来前线搞调查的施教授正要跟大家分享一些新观点。”
言艾倒了一杯水,递给桌子对面正准备做报告的施荨。
施荨赶忙点头道谢,态度是那种面对大领导兼学术偶像时的谦恭。她面前的名牌已经换成了“施荨”两个字,牌子是手写的,陌生的不甚好看的字迹写出了熟悉的名字,有几个笔画像杂枝一样旁逸斜出,扎得言艾眼睛有些酸疼。言艾移开了眼睛。在她印象里,“施荨”这两个字理当是写得工整娟秀的。
在目前的二环防务工作组里,施荨的身份已经被公开。她拥有顶尖的专业知识,绝佳的工作素养,干起活来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坚持跟随特别行动队深入前线探查。条件不允许时一般是指她发病了,头痛眼花,四肢抽搐,严重时会直接昏迷。主城中心医院和科研院最好的医学团队对此也束手无策。
即使是平时,施荨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也常常忘记,她似乎总是处于一种单群和施荨的叠加态,认为自己是个刚毕业的小助理,但同时又对自己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如数家珍。元琼教授的情况更严重,尽管他融合了其他两个人的时间更长,两三年来都相安无事,但自从海鬼入侵以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在中心医院的加护病房住了一段时间。
“现在我们明确知道的是,单个的海鬼不难对付,可怕的是海鬼潮。它们的行动极有组织性,就像军队一样,令行禁止。但问题在于,它们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收到了命令,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能破译它们接收的命令,能不能在那基础上发出虚假命令,将它们驱逐出去?”施荨说起研究时浑身都散发着生机活力,完全不像今早刚经历过一场昏迷,“根据目前研究进展,海鬼之间的连结可以看作一种无线生物电,大致可类比为我们依靠电磁波信号运转的通讯设备,只不过它们不需借助外部设备,自身就是信号的发出和接收器。”
“我之前跟随特别行动队的装甲车出城去海鬼群中用分析仪做过探查,收集到许多数据并初步分析出一些规律。我的团队里有几位杰出的语言学家,经过探讨后,我们认为破译并模拟海鬼的语言这一方法是可行的。现在最主要的困难在于,其一,城外过于危险,探查次数太少,样本数量不足以支撑后续分析。其二,海鬼社群的很多特性至今依然存疑,即使能破译它们的沟通细节,我们也难以确定连结所产生的其他控制形式是否可以超越语言的权限,典型的例子就是之前我公布过的文献里一些意外被连结的人类被夺去身体控制权,城外的这些海鬼到底是像人类一样听到指令后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事,还是像被统一收走操作权限的终端机器一样,至今依然是个谜团。”
会议室里的人们眉头紧锁着刷刷记笔记,安静认真的氛围忽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
会议室的座机响了,艾伯特军长离得最近,抬手去接,娄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艾伯特感到诧异,算算时间,娄队长应该刚到宿舍不久。
“城防军区西南角那个心形的池塘,之前垒荼系统分布图里标了I点的那个地方,”娄越似乎在奔跑,喘气声里夹杂着呼呼的夜风,“封锁那片区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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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向安详老师,给您递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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